再者说,徒儿心里乃是一片痴恋,太子若妻妾成群、雨露均沾,这孩子不知会不会做出傻事。
“是,小福子省得了。师父……等忙过这几日,拂儿想回钟鼓司看看师哥,顺便也送些银两。”廖晓拂嘴里应着,小小的暖炉却更往袖口深处推了一推,舍不掉、断不了这点儿暖意。陈大公见状也无能为力,只得叹气着道:“待张大人得了闲,送你过去。咱家手里还有大几百两攒着,师父花处少,不都是给你们存住的。你去看过就顺便带给成儿,叫他们冬日里多烧些好炭,过年添置几身新衣。鸳儿喜爱吃鱼,也可……”
“廖公公……”一女子唤了句便没了下文,若不仔细听,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小福子耳力好,回过头去找,见后头有两个人影儿远远跟着,前头那位的绸伞提在手中并未撑开,后头那位双手捧着什么。二人皆是白花花的雪片落了满头,楚楚可怜的。
陈白霜见状也住了脚,回头问道:“可看得清是何人跟着?”
“小的看着像是……”廖晓拂定睛一瞧,道:“像是前不久进宫的小主苏答应,方才听着是唤我。”
“既然小主召你前去,你去就是了,规矩礼仪不可少了。”陈大公放话道。
廖晓拂踹手赶忙跑过去,果真是苏答应与丫鬟乐心。苏答应仍旧美貌如故,却难掩一份焦虑衰败之气深藏在雪亮的眸底。乐心见了小福子顾不得脸面竟直直要跪下了,还是廖晓拂手疾眼快,一把伸手扶了起来。
“廖公公快救救我家小主吧!我家小主怕是要活不成了!”乐心哭得脸上如同流下黄汤,胭脂蜜粉全花,打湿的面颊眼瞧着被风吹得刺红。
“苏答应可是找奴才有事?”廖晓拂恭恭敬敬地一礼,问道,心中自然有几分别扭。毕竟上回听了墙角,才知道在苏答应等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廖公公肯过来,这便是我与廖公公的缘分。”苏妤雅极为难堪地开口,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绒缎大氅都没穿,只是一件镶了风毛的玄色单袄,上面绣得花色也迷蒙了。今日头上只剩一支红梅小簪,再有就是两个芙蓉玉的耳坠子,统共这些头面,再无其他。当真与秋日里头一回见着的苏答应大相径庭。
这也不难猜,小福子自然晓得宫中下人墙头草一般的苛待。安贵人如今乃是千月院的主位了,位分高不说,难得是皇上记得起来。而这安贵人也怪,得了宠不仅不关照下同时进宫的姐妹,竟叫皇上将人忘了一般,再无提过。
一时宫人呈拜高踩低之像,恐怕苏答应的日子当真艰难。
“廖公公救救我们小主吧!自从上回一别,安贵人得了高升,我家小主便处处被人踩着,宫中各处的奴才都敢来啐一口。按例该有的东西以次充好就算了,到最后该有的竟一点子没有了。我们小主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西厢一筐子一筐子的好炭送过去,奴婢连盆热水都烧不出来,眼瞅着小主都要生冻疮了!”乐心哭道。
“这……”小福子虽说不愿出这个头,但架不住女子哭求,喃喃道:“这主子的事,当奴才的也不好做主。况且小福子管不了这等事儿啊……”
苏妤雅眉头锁住一丝孤苦凄凉,躬身说道:“上一回是乐心这丫头有眼无珠,给公公的好处少了,也是当主子的教导无方!这里有白银百两,也是妾身最后的赌命钱,全数交给廖公公了。还望廖公公给美言几句,想办法将这幅小像交给幕公公。幕公公若问,只需一提工部侍郎之女即可。还望廖公公不计前嫌,能给小女一条活路,否则……否则当真是无路可走了……”说着竟悠长叹息一声,立在卷着雪星的风中美人落泪,更显狼狈。
小福子自然不吃这套,上回吃过亏已经够够了,但心底毕竟还没硬成石头,遂而接了卷轴说道:“苏答应这画,奴才想办法递过去就是了,只是那银子万万不可……”
“使得使得,廖公公必定收了,若是不收便是记恨奴婢上回有眼无珠!”乐心急忙将一包子东西塞过来,笑得灿如春花,仿佛刚刚假哭了一场,又道:“公公若是要怪就怪奴婢,万万不是小主的罪过。”
陈白霜等了一会儿,见徒儿捧着个画轴跑来,怀里还揣着一包东西,说道:“跑便跑,哈着嘴作甚,喝了凉风也想学太子闹胃症?”
廖晓拂赶忙将小嘴闭上,合上一刻又忍不住说道:“师父莫怪,小的方才又收了银子,足足有百两之多。这个……这个……”
“可是苏答应有求于你了?”陈大公淡然说道,目视小福子身后渐行渐远的影子,直到化成了黑点儿。
“师父英明,小福子本不愿趟这淌浑水了,只是两位姑娘穿得破败不堪,又哭得可怜,小的见不得她们哭求,一哭就想起自己阿姐来。遂而就接了,还不知能不能办成这事,想问问师父。”小福子如实说道,自然不信苏答应与乐心方才的话有十分真心。他这个品级更是见不得幕公公那样的大公,都是一时心软惹了祸,落了个骑虎难下。
陈白霜早已料到一般,伸出手道:“这东西交于咱家去办,你这点子的道行,离成精远着呢,办不成这样大的事儿。”
“师父怎得知道要做何事?”廖晓拂惭愧,低了头,八品小帽落雪端成雪团子似的,心里暗自佩服师父好眼力。
“这还用猜?后宫女子大多只为一件事上心,那便是圣宠。虽说圣上不是个好美色的,但有了圣宠才能在后宫活得下去。这画咱家替你送过去,银子你收好了,抽个空给师哥们送过去,算不上白拿好处。”陈白霜接过那画轴说道,长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