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需要追究和看清楚的事情太多,反倒是无法一见面就尽数淋漓的敞开向对方倒出来。
“那我过两个月,在这里给你补上。”
沈倾道,“这里的酒虽然辛辣,但喝起来不容易醉,你喜欢喝酒,可以多喝点。”
燕云峤视线未离开过他的脸,直言,“我不喜欢喝酒,我只是想到先生,才会喝酒。”
沈倾从容点点头,“原来我以前让你这么为难,需要借酒浇愁。”
燕云峤跟小时候一样不依不饶起来,“先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也知道那些年对我而言,心甘情愿。”
沈倾仍旧适应不了这样赤诚直白的目光,以往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总是先一步撇开,现在正对着,他已经无所顾忌,自然也没想过撇开逃窜。
带着点审视去看,眼前的脸庞是他看着一步步长大的男子,手把手的教过他读书写字,这样的神情好像多年也未变过,干净的让他不敢直视,却只能被那股莫名的悸动吸引着相对,意识到走神时就反应过来,从异样情绪里抽身。
还未完全愈合的身体受不住心绪纷扰,沈倾不再去看他,而是扫了一眼刚收拾出来的小院落,换言道,“这里虽然小,比不上定国府和你的远安大将军府,但住你一个人,还是够了。等过些时候,我再放你走。”
“我从大旗出征之前才换下镇安府邸的门匾,先生远在燎南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燕云峤低下头,手指摸了摸用来盛酒冰冷的铜杯,跟天召温润的瓷杯不一样。
沈倾对这样的话也不避讳,“你对我的国家出征,脚踩在燎南的土地上,来的人是谁,什么官职,多少人,这些我自然是要了如指掌。”
燕云峤点点头,“我的兵.....”
沈倾截断道,“都关在牢里,和燎南的犯人分开关押,伤亡也一并记录处理了。”
燕云峤有些意外,沈倾朝他笑了笑,淡漠的脸跟初见时一样突然染上万种风情。
“算是我还你的人情,你救过我的命。”
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含情,燕云峤想从那张脸上找一点以前的痕迹,除了一样动人心魄的笑颜,眉目并没有那些该有的情绪。
燕云峤也道,“还我的人情,不是在你的胸口上,已经还过了么。”
沈倾垂眼,胸上的伤口还有些轻微发疼,引得眉心微蹙,不过须臾,就展颜道,“去年萧磷之死,你奉命追查,金玉满楼后院替我挡了一箭。”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这个,还的是我那天晚上替你挡的,现在安置我的人,还的是以前的。”燕云峤紧追着他一闪而过的忍耐神情,有些自嘲的扯起嘴角,“是这个意思吗 ?先生。”
话是没错,沈倾听着这样的语气,却一点也舒心不起来,默了会儿应道,“......你放心,只要没有其他异动,你的兵,原封原样的送回天召。”
燕云峤:“先生这是假公济私。”
沈倾从未想到这一点,一时接不上话。
燕云峤偏不放过他,进一步道,“燎南的君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也不怕落人口实,污了明君的名声。”
“旁人知道你这些年,都是跟我过的吗?跟天召国的将门世家,如今带兵攻打你们国家的大将军过的。还知不知道你这是为了还我赎身收留的恩情,才留下来我的兵,还替我打理伤亡,给他们吃喝养着?”
沈倾无话,燕云峤就愈发的放肆,一句一句清清楚楚的念给沈倾听,像极了小时候先生非凑他跟前逗他一样,如今换成了他让先生无措了。
从来没见过沈倾也有无法应对的时候,他心里还记着季凌双在牢房里同他说过的话。
沈倾不太明白燕云峤咄咄逼人的态度从何而来,认真道,“你要是不需要,我可以现在就按轻重论罪,死刑劳役,修筑工事。”
“需要。”燕云峤点点头,“先生给我的人情,我怎么能不要。”
气氛僵持,沈倾一手扶住石桌边缘,正欲起身先行,燕云峤一把按住他的手背,抬起头道,“有些事,我想问先生。”
沈倾转过头看他。
“到现在为止,我叫你先生,你还会应我。那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沈倾:“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不想从别人的嘴里来了解先生。”
燕云峤道,“先生骗了我,可我还是信你,我信你会说真话,信你有逼不得已,所以先生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吗?”
沈倾轻叹,“你是活回去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燎南的前太子,你还会留我在定国府吗?留我一个敌国的太子在你身边,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吗。”
“我没忘。”
燕云峤合拢指节,将沈倾的手背握在手心里,低言道,“先生怎么知道,我不会留你在身边。”
“你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像你父亲,你爷爷。”
沈倾此时不被他一番深情所惑,清楚将燕云峤十三岁时在隐林阁里年少轻狂的话一字不差的道出来。
燕云峤并不反驳,却道,“我能走到今日,也有先生的功劳。若不是你悉心教导,我绝不是这番模样。”
沈倾:“相差不大,你心思纯良,又有将门之血,迟早是要带领千军万马的。”
“血统,就这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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