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为民颔首:“自然,这所有的粮一收进来就叠放在库里,然后便直接装车,连米袋子都没换过,真要追究起来,也是这些商贾的责任,只需寻着米袋,就能找到是谁送的粮,宋国公这点本事应该还是有的。”
甄为民说得胸有成竹,仿佛已是置身事外,左相再无忧虑,总算露出一点笑容道:“极好,只要跟户部无关,老夫也容不得他人诬陷。”
两人闲聊几句,甄为民就要告辞,然而这个时候左相的心腹幕僚却走了进来,对着两位大人拱了拱手道:“刑部已经将所有的粮都打开看过,只有其中的一车是霉米,其余都是好的。”
这个结局还真是让人意外。
跟上百辆的辎重比起来,就区区一辆车的霉米,真不算什么,就是抓住了那个商贾,捐了那么多,就这么点疏漏,别人也不能太苛责。
“难道真是意外?”甄为民皱着眉低声说。
两人都在朝中几经风雨,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左相忽然问:“此事王爷已经知道了吧?他什么反应?”
幕僚道:“王爷什么反应还不知道,不过宋国公没有就此结案,他打算彻查。”
甄为民不解:“彻查什么?这不都已经查了吗?”
幕僚说:“捐献的粮食是有富余的,除了这些装车带走的,他还要打开仓库,重新清点,若是战事持久,这些粮也会送往北疆,与其那时候发现问题,牵扯不清,不如现在全部检查一遍。”
宋国公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他会这么做,没人觉得意外,旁人更不好说什么,否则显得心虚。
左相于是看向甄为民,后者点点头,说了一声:“也好。”
只是话音刚落,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道:“相爷,甄大人,户部侍郎冯大人求见。”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瞧着很是急切,非得见两位大人。”
户部侍郎这份迫切显然出了什么意外,而让他如此慌张的……别说甄为民,就是左相此刻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冯侍郎快步走进来,还未站稳脚跟,甄为民就率先问道:“怎么了?”
这位侍郎额头汗津津,脸色有些白,他嗫嗫唇,最后连衣摆都没掀就噗通一声跪下道:“相爷,大人,宋国公开了银库。”
一瞬间,甄为民恍然大悟。
他几乎抖着手指问:“你们,你们没动粮库,却动了银库……”
这话虽是疑问,却几乎用了肯定的语气,冯侍郎跪在地上,没有反驳。
这次捐献,除了直接捐粮的,还有捐银的。
像苏月,她虽不是粮商,却也想出一份力,便捐了二十万两银子。
行军打仗无需带太多的银两上路,辎重几乎都是军备和军粮,粮食管够,自然这银子便堆积在银库里,显然就要充作他用。
户部想的不错,商贾把银子捐了,怡亲王也给了他们体面,自然不会再追问这笔银子将来会用在什么地方。
“你们……本官三令五申要谨慎小心,万万收敛贪念,管住手脚,怡亲王可就盯着咱们户部犯错,你们倒好,欺上瞒下,把本官的话当耳旁风!亲自把把柄递上去,你们……简直作死!”
甄为民简直气疯了,他抬起脚就对着冯侍郎踹了下去。
冯侍郎也不敢躲闪,被踹倒在地之后,自己爬起来又跪好道:“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知下面的人拿惯了,他们以为银子入库,没人关注,只要军粮跟着大军出发,这事儿就结束了。大人,下官听从您的吩咐,一直看着粮库,实在不知道他们胆大包天却打起了银子的主意……”
甄为民听着眼睛都瞪出来了,怒气一上来,便又是一脚:“这难道还是本官的纰漏?好你个冯明,到现在还在推脱,你说不知道,那你可分过这笔银子?”
此一问,冯侍郎便支吾着说不出来:“下官,下官……是下面……”
甄为民杀人的心都有了,还是左相拍了一掌桌子,冰冷道:“够了!”
他这一下,镇住了两人,只见左相盯着冯侍郎,带着刺骨凉意问:“究竟拿了多少?”
“十,十万两……”
然而还未说完,左相拿起桌上的茶盏就砸到了冯侍郎的脚下,后者吓得浑身一哆嗦,闭着眼睛喊道:“二十万两!”
“你们怎么不去死?”甄为民咆哮道。
而冯侍郎犹如鹌鹑不声不响。
二十万两看起来不少,其实上下左右分分到他们手里也不算多,更何况这些商贾捐献的银两远远多于这个数目!
相比平时户部的心黑手黑,这次只中饱私囊的二十万,已经算是松了手指缝,给他们尚书大人面子。
可是按照大燕律令,贪污超过百两便可入刑,上万的银两早就够砍脑袋。
虽然这条令法除了开国初期执行的较为严格,到了现在,当官员大贪小贪变成常事,区区几万两银子,只要没犯其他大事,上头一般没人追究。
真正因为贪污之罪在菜市口刷红漆的,定然是犯下了其他不可饶恕的罪,亦或者造成严重的后果。
如赈银瓜分,以至于百姓饿殍浮尸无数。
也如这次,全国众志成城抗敌捐银,却有人不顾万千将士死活落入自己的口袋,若不将他们千刀万剐怎能平息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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