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御史何至于让兵部尚书用上“引见”一词。
宋奉安眼珠儿打了个转,这付镇中不是标榜自己不站队的吗?难道是因为萧将军驻守洛江一事,开始着急了。
宋奉安点了点头,他说:“能得付尚书青睐,是他的福分。”
他虽然也属意李云赋,但后辈的感情事,还得看个缘分。
更何况付镇中只有一个掌上明珠。
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付镇中自少年成亲以来,便只有付夫人一个妻子。
三十余载,付镇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卒,捉摸滚打到了如今一品大臣,不少人劝他另娶,说堂堂兵部尚书居然无后,成何体统,更有甚者直接送了美艳的女子入府,试图同他攀亲交故。
但他都一一拒绝。
虽然付夫人韶华不再,满头的黛青逐渐染上花白,但这个女人陪他经历贫穷落魄,南来北往的到处征战,落得旧疾无法在生育,他怎么可能另娶他人。
朝中人都以他惧内为笑柄,但他们又怎么会理解,身居高位,还有人愿意在夜深时点一盏灯,等你回家,不畏名声的劝你莫贪杯,是何等的幸福。
宋奉安想,付尚书这般的家风,若是李云赋能相中,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那便劳烦阁老了。”
付镇中朝身后侍从招手,侍从捧了一个汉白玉的小瓶子上来,他亲自接过说:“今日早朝听闻阁老咳了两声,想来是春寒阴雨,阁老又犯肺热,我此处有些行军时的良药,对这种时症见效最快了……”
此时一只黄鹂鸟般的隼从两人眼前飞过,宋阁老猛地抬头看去,久久不能回神……
“阁老?阁老怎么了?阁老?”付镇中见他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询问道。
“啊、没什么……”宋奉安缓慢的移过目光,看向他手中的玉瓶,心不在焉的说:“多谢付尚书。”
“阁老言重。”付镇中又关怀的说:“阁老贵为天下英才之师,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宋奉安曾管翰林院,掌国子监,现又是内阁首辅,说句天下之师,确实不过分。
但他如今早已被那只黄隼搅乱了心神,无心搭理付尚书话里话外的结交之意。
黄隼越飞越远,近乎看不见了。
宋奉安连忙说了句:“付尚书,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便匆匆离去。
老管家许久未见宋奉安这般焦躁模样,一时着急,没有同付镇中周旋,直接取了他手中的药,道了声谢,便追了过去。
落在付镇中眼底便是,他伏低做小,而宋阁老却不以为然,明明是同级,却让一个奴仆替他接药,又想起上次庙堂宋阁老明里暗里对萧将军的推捧,他脸色有些难看。
宋阁老这样正直的君子,定然是瞧不起他这种顶替了别人殊荣的人。
可军报误时,是他的错吗?
那鞑靼体格如山般威猛,草原的马匹又凶又野,他仍然记得铁蹄将他从马上踹落的疼,仍记得血海里被刀戟砍成四分五裂付家军,仍记得流血漂橹里高高扬起那只带血的橘色旗帜,大大的一个“付”字底下,是数不胜数的尸骸血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分明也是打赢了那么艰难的一场仗,从刀尖舔血里争来的功名,怎么就名不副实了!
待到倭寇收复,这兵部、这朝野,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
“侯爷,沈少卿去了太傅府,被守卫拦了下来。”
柳长泽抬着被白纱裹成一圈的右手,看着案前的折子。
“侯爷,沈少卿来了侯府,请求一见。又问了小厮,侯爷的伤好了些没。”
柳长泽不理会的拿手夹起了一支笔,姿势诡异的行文。
阿良不能理解,这都受伤了还写什么字,更离谱的是,居然写出来的字还挺好看的。
“侯爷,沈少卿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
“侯爷,沈少卿回去了。”
咔嚓。
阿良眼见着那支竹刻的毛笔断成两节,而柳长泽的伤口也因用力过猛,渗出血来。
阿良立即冲出去喊太医。
柳长泽心平气和的丢了笔,又拿出一支新的继续写。
他才没有介意,沈是为什么半个时辰就走了。
反正沈是本来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阳奉阴违,奸诈狡猾,都是太傅造的孽。
以前天天为了太傅生病,太傅出使,太傅赈灾提心吊胆,现在还要为了救这个藏着掖着的孽种,将令牌都交了出去。
柳长泽又烦又疼,恨不得毁天灭地。
最好是去青玉峰把棺木撬开看看,沈子卿的骨头是不是黑的。
而沈是又一次去了太傅府。
柳长泽封的住围墙,封的住正门,封的住地道吗?
他丝毫不知道,柳长泽已经发现了密道。
而且正守株待兔等着那个摔了他酒的无耻盗贼。
或者说,更想问一句,那天的新雪初至一语,究竟是他幻想,还是真实存在的。
“侯爷,沈是去了密道!”
柳长泽双瞳骤缩,撞翻了案上的笔洗,风驰电掣的驾马追了上去。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长泽,新雪初至,我便与你饮这坛美酒。”
这句话是沈是说的吗!如果是沈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