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爹坐在别墅的第一层,墙外又下起了大雪,北京城一如既往地笼罩在黑暗之中,黑暗降临了已有三十年。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昼夜交替,黎明的阳光穿过树枝投射在古老的院墙上。那些都是回不去的日子,整个世界的进入了永夜,光明迟迟没有到来。
他抖落雪茄的烟灰,眯着眼睛看屏幕上那个男人,似是而非的,他的眼里藏着悠远的缅怀。
“......在我身后,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执行员,我们应该不言死亡。但倘若我们始终饱含深情和勇气,背负着使命前行,等我们成沙成土之后,后生将会说: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一个时代,这么一群人,他们用爱与希望负重前行,而这些,都是他们生存过的证据......”
时间局北京总部,李重岩撑着伞与几位下属穿过空旷的广场,场中只有松树常青,一边的灌木丛和蔷薇花早已被大雪掩埋。
他们在雪地中驻足,翘首眺望,远处有全城最高的建筑,巨大的荧屏上,季垚的目光仿佛俯视着整座城市。李重岩听着季垚急缓有序的声调,他沉默不语,半晌扭过头去快速离开。
不知怎的,几个下属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了这位刚毅的老人身上,传来了一种海一般浩大的愤怒和悲伤。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憾;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我们肩上挑着泱泱的国家,我们脚下踏着先辈垒砌的桥梁。前辈流过的血,后生不必再流;前辈受过的苦,后生不必再受......
白逐陪着太太,面前一杯茶水袅袅生香。太太怀抱着火炉,昏昏睡去,白逐叠着双手看屏幕,那上面是她自己的儿子,多年不见,季垚的面影变得比以前坚毅硬朗了很多。
她听着季垚的演讲,眼中忽然湿润,一瞬间有些恍惚,有些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白逐轻轻地唱起了这首战歌,热泪盈眶。
确实,前辈流过的血,后生不必再流;前辈受过的苦,后生不必再受。
夜间08:30,距离坐标仪发射还有一个小时,符衷提着皮箱往发射塔走去,他手上搭着长外套,肩章在灯下闪闪发光。
转过回廊遇见了肖卓铭,她的打扮像往常一样,白褂子上残留着很久以前沾上的药渍。杨奇华在和她交谈,走过去的时候身上飘过一阵酒精的味道。
符衷看看手表,给肖卓铭打了招呼,女实习生见到他,眼神有些慌张,符衷把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没说话,在肖卓铭面前停住了脚步。
杨奇华见过符衷,因为符衷常来医疗部治伤,他们是点头之交,话没说过几句,不熟。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符衷知道这位杨教授的身份存疑,但他没有点破,礼貌地行礼过后送走了教授。
肖卓铭留了下来,她手上抱着文件,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眼镜把她大半张脸都遮了去。符衷笑了一下,随口问起:“肖医生有什么话要说?”
“医生不敢当,我只是实习生。”肖卓铭的声音淡淡的,似在日常闲聊,“如果你身上没有哪里要我检查,那我就没什么话要说。”
“哦。”符衷点点头,把手上的外套换到另一边去,“刚才你去资料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之后就没有见过你了。”
肖卓铭回想了一下,说:“我进去查了些资料就出来了,可能比你早一些,没遇上也是有可能的。”
符衷闻言没什么表示,肖卓铭的情绪丝毫不见起伏,她长得比符衷矮很多,垂着眼睫仿佛啥事都入不了眼。符衷很轻地笑了一下,他知道肖卓铭在鬼扯,但他现在没空去理会。
“符衷。”身后传来硬朗的皮鞋声,有人在喊他名字,一阵鼠尾草的香味扑过来,“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哦,原来是肖医生。”
季垚从旁边出现,回头对助手打个手势,叫助理先行。伸手与肖卓铭握了个手,转过眼梢看符衷,一如既往的,嘴角绷着漂亮的弧度,严厉、不怒自威。
首长来了,符衷自然是要行礼:“首长好,肖医生正好路过,我们说了两句话。”
季垚的脸色不太好看,当符衷说起肖卓铭的时候,他的不满表现得尤其明显,明显到肖卓铭都感觉到周身有股幽幽的寒气。她扣上白褂的一颗纽扣,看看季垚,眼镜片一闪,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她自知不能多留,免得徒增是非,匆匆行礼之后从旁边擦过去,快步离开了。
符衷虽然不是很想回礼,他一颗心只在首长身上,但外人面前总就是要走个过场,免得让人看出来他和季垚的猫腻。抬手假笑着送肖卓铭离开,头发忽然被人薅了一把。
“笑什么笑,什么东西这么好笑?”季垚压着声音责怪,“我还在你面前呢,你却盯着人家姑娘看?懂不懂得尊重首长?”
符衷虽然觉得季垚这说的是歪理,但他没有反驳,首长那么美,是宝贝,宠都宠不过来,他说的当然都对。季垚私下里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符衷都是惯着的,放在心尖上惯着。
“对不起首长,是我不对。”符衷顺着季垚的意思认错,“我不该看姑娘,也不该和她讲这么久,我就看你,就和你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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