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嘁一声,轻轻哼着调子,和林城并肩站一起看外面的天宇,发白的星辰亘古长明。林城话很少,人又寡淡,只有瞳孔里倒映出热烈的光彩。
季垚与巡回舱取得联系,坐标系控制中心指挥其落地。穿过大气层的时候林城目不转睛地盯着高耸的云层,西边,夕阳的的余光穿过微薄的浮云,像火在烧。
朱旻递给他一副墨镜,说戴上了保护眼睛。林城戴着墨镜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光照得他有些晕眩,藏好了酒瓶子,扶着立柜揉揉自己的眉心。
“哪里不舒服么?”朱旻看他脸色不好,怕出事,上前去询问,“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帮你治治。”
“没什么,不碍事,应该是缺氧了,下去休息一下就行。”林城摆摆手转开身子,去把自己的皮箱取出来,然后去人机上做身份认证。
朱旻看了他几眼,哦了一声,挥挥手散去淡淡的酒味,扣好衣领按着对讲机和季垚通话。巡回舱进入对流层,此时离完全天黑还有一段距离,朱旻看到雪山,山顶霞光万丈。
平台已清出,捕捉器伸出机械臂,巡回舱及其缓慢地下落,一阵一阵的狂风把季垚的头发吹乱了,山花正扣着袖扣从楼梯下走上来,胸前别着红色的方巾。
“原来你也有上心的时候。”季垚搭着手对山花说,“今天穿得这么齐整,难得。”
“放屁,前阵子谁结婚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穿的,别说你没看到,那回还是你帮我买的衣服。”山花看看仪表上的数据,玻璃外的捕捉场空无一人,巡回舱还有一百米到达。
林城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胸闷,喘不上气,后脑仁也一阵一阵地疼。想着还有几分钟就落地了,林城没去喊朱旻,他进入出口等候,把鞋底的钩子扣上网格地板。
一阵震动之后机械臂抓住了巡回舱,林城扶住栏杆才没倒下去,眼前开始冒金星,他骂了一句脏话,朱旻没听见,抓稳了他的手。
季垚披着风衣站在平台上等候,他站在余晖中,地面上投下细长的淡色身影。风把他的衣服下摆吹起来,飘着像旗帜。其实他本不用来,但这回是朱旻,朱旻是他老朋友。
山花在风中撩撩自己的头发,光有点刺眼,他眯起了眼睛。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如果说刚才是激动,那现在就是掺杂着隐忧,毕竟这个场景,曾多次出现在梦中。
“大猪,我亲爱的朋友。”季垚朝朱旻走过去,伸手与之拥抱,“路上还顺利吗?”
“太顺利了,比溜滑梯还顺利。”
旁边跟过来助理,帮朱旻和林城提走了手里的箱子。朱旻脱掉手套笑着与山花握手,让开一点身子,让林城走到前边来。林城嘴唇都白了,还要强撑着朝指挥官行礼。
他戴着墨镜,身材出挑,除了脸色不好,其他还有点帅。
山花注意到林城的异样,季垚与朱旻在交流无暇抽身,他刚想去询问,林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捂着嘴从旁边擦过去,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忽然尬在了原地,山花不知所措,看看身子身上,难道自己长得这么倒胃口?
“他去哪里?”季垚问。
朱旻看了看,说:“也许是有急事,年轻人,血气方刚。”
林城擦过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山花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他皱眉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这是酒味。山花回头看了一眼林城消失的地方,朝季垚打报告:“我去给他安排一下,先走了。”
季垚点点头,把风衣腰带扣好,抬手示意朱旻到里面去,他们愉快地交谈着,从远古谈论到现今。
“刚才那个新来的去哪里了?”山花问过道里的工作人员,“很年轻的,大概这么高,上面下来的。”
“哦,那边,他还来问我卫生间在哪。”工作人员抬手指一指,“魏首长有什么事吗?”
山花没有回答他,道谢之后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顺着走廊离开了,尽头处亮着灯,他的皮鞋声回荡着,很安静。
林城出来就碰见山花,魏山华长得魁梧,进来的时候影子猛地晃了一晃,林城瞥到走廊里半边残阳。他忽然有点慌张,把墨镜别在胸口,转身哗啦啦地放水洗脸洗手。
“你喝酒了?”山花先开的口,他站在洗手台旁边看林城狠狠地往脸上泼冷水。
林城撑着手,喘了两口气,直起身子说:“嗯,刚才吐了。早知道就听医生的话,不喝酒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似水,山花对这个印象很深刻,尽管他与林城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这种语气却牢牢地印在脑子里。林城的五官和神情都没有变化,细长的眉毛寡淡又风骚。
“你不知道上面是不允许喝酒的吗,幸好季首长没来盘问你。时空扭曲就够呛了,你还喝酒,不要命了?”
林城听他着急的语调,愣了愣神,大概他没想到魏山华会这么关心他。林城看着大理石台子上的水珠静静地闪光,半晌才回答:“我喜欢喝酒,旅途那么长,不喝点酒怎么排遣寂寞?”
山花站在他对面,说:“0779,季首长难道没有教过你,跟首长们讲话的时候,眼睛要看着对方吗?”
林城一凛,这才转过视线,直视魏山华的眼睛,并拢鞋跟挺胸敬礼:“首长好!”
他们视线相交的一瞬,林城忽然觉得光闪了一下,连夕阳仿佛都活过来了。山花在林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晶然如新开之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