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悲剧没有发生之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也包括了家族的关系。”朱旻平淡地说,说完之后顿一顿,另起话题,“我们现在关系也很好,只不过他成了我的病人。”
道恩大概没有听懂朱旻的话,他对中国人不太了解,中文都说不利索。朱旻口中那些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这都没关系,抓住重点就行。
“那朱医生的病人有好转了吗?精神疾病可不好治。我的硕士论文准备了一年,现在还没动笔。”道恩耸耸肩,他忽然说不下去,拿着几张废纸在桌子前面徘徊。
朱旻没有立刻回答道恩的问题,他倚着门喝一口水,往里头加了几颗枸杞,等道恩把废纸们全都丢进垃圾桶里,才开口:“不太好,我医术不精,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道恩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们对视一眼,各自都笑起来,朱旻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道恩收拾完了东西,把装满了的废纸篓倒出来,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装。
“还有点时间,朱医生去吃早饭吗?”道恩走到朱旻面前,抬着眼梢看他,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睡了一晚上,医生不饿么?”
朱旻敲敲搪瓷杯子的盖盖,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低头看道恩的神情,伸手帮他提手里的废纸袋:“当然了,亲爱的道恩医生,我们还是头回说上这么多话呢。”
他们一同出门去,道恩在身后关上门,看看朱旻身上的衣服,笑道:“亲爱的朱医生,你的衣服很漂亮。”
“是不是很骚气?”朱旻回身对他说,他无所谓地踏着步子往餐厅走去,“有人说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骚孔雀。道恩医生,你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道恩被他这话逗笑了,他走上去几步跟上朱旻的脚步,清晨的阳光正从云层中洒下来,走廊里飘着浮尘。他挨着朱旻的肩膀,距离很近,朱旻没有刻意站远,淡然地与他交流学术。
季垚第二天醒来,光照在床铺上,眯起眼睛看到光中浮沉的尘埃,对面墙上,符衷画的素描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他觉得困倦,手摸到旁边的床单,是冷的,房间里很静。
他艰难地抬起头,把脸埋进旁边的枕头上,上面还残留着温柔的香味,每当季垚闻到这个味道,就感觉自己全身被温暖包围。
记不清昨夜的景象了,他只模模糊糊留着点记忆,昨夜哭了很久,流了很多眼泪,连绵不绝的噩梦中,绝望到想要死去。
所幸在这样冰冷恐怖的梦中,尚且存在一丝温暖,那个一直抱着他的人,就算用枪顶着赶他走也不离不弃的人,他的怀抱就像世界上最安全的深水港。
但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床单是冷的,阳光是冷的,淡薄的一点可怜的温度,连手都握不住。
他坐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披着一件外衣下床去,打开卧室的房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外头厨房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客厅里还拉着窗帘,桃花的香气仍没有散去。
符衷在煮小小的汤圆,他自己和的面,揉成一小粒一小粒地倒下锅里去,很快整间厨房都弥漫着面粉的清香。季垚推开厨房的门,他先看到符衷,然后再看到腾起的热气。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神明眷顾,福气如东海。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又做了噩梦?”符衷见他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汤勺,擦干净手走过去,“不要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符衷像昨夜一样用轻柔的力度把季垚抱住,他以为季垚再次被噩梦惊醒。符衷按着季垚的后脑,轻轻吻他的发鬓,温声细语:“没事的,我在给你做早饭,桂花圆子,吃了就好了。”
季垚的脸挨着符衷的肩,他比符衷稍微矮了几厘米,抱起来刚刚正好。季垚咬着嘴唇听他在耳边说话,忽然鼻子一酸,抬手抱住符衷的背:“刚才醒来没看到你,我以为你走了。”
符衷把他放开一点,看他低垂的眉目,季垚鼻尖红红的,差点就要掉眼泪了。
“我不会走的,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以前,就像现在,就像未来的任何一天。首长,你教我们说话要算数,我从来都是认真执行的。”
“我昨天疯得那么厉害,样子一定很难看,你难道能忍得了吗?”季垚说,他不敢抬眼看符衷的眼睛,“现在你该知道了吧?你喜欢的人是个疯子。”
“你不是疯子。”符衷很快地打断季垚的话,捧着他的脸亲吻鼻尖,“你只是比别人经历的多一点,敏感一点而已。我能理解你,所以你在我眼里就是英雄,是我的宝贝。”
季垚被他抱着,手指松松地拽着符衷的衣服,越拽越紧,说:“英雄?谁是英雄?我不是英雄,因为我连自己都管不好。”
符衷仍是面带笑容,他和季垚不一样,季垚的情绪带着浓重的悲观,而符衷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不管面前是刀山火海,还是生离死别。
“做我一个人的英雄就够了,首长。你知道吗?我很佩服你,你做过那么多我没尝试过的事情,你能坚强地与噩梦抗衡。暂时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情吧,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锅里的汤圆滚起来了,浮在水面上,白涨涨的,香味更加浓郁了一些。符衷转过身去舀了两勺滚水倒在瓷碗里,加了些白糖,他把小汤圆舀起来,撒上干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