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墙上闪动,秒钟跳一下就发出嗒嗒的响声,这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房间中容易让人产生焦虑和恐惧感。季垚撑着桌面看显示巨幕上滚动的程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苦咖啡。
林城暂时忘掉了季垚问他罪的事,他搭了许多桥最后才绕过星河的追踪接入朱旻提供的地下黑网切入口——林城自己心知肚明,这些东西大家都无需多言。
进度条加载完成后,显示屏上的程序瞬间消失,一个空的对话框跳出来,林城站起身让了朱旻一个座位,说这是黑网内部,很安全,朱医生自己操作就好。
季垚插着一只手,晃晃杯中的咖啡,让它凉下去。咖啡很苦,林城远远地就能闻见,他猜想里边一定没有放糖。季垚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他们,目光淡淡的,看不见有情绪在里面。
“季首长好。”林城走过去轻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行礼,这是规矩,规矩再不乐意也不能坏。
林城听见指挥官很清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凉凉的,像初春夜里的风。林城抿着嘴唇不言语,他与季垚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手指紧紧攥着裤边,喉咙里开始发干了。
季垚低垂着眉眼看杯中自己的倒影,咖啡色泽浓郁透亮,他看了会儿挑起嘴角笑,说起毫不相干的另外一些事:“你干这行很久了?”
“嗯,挺久了。”林城说,他绷着下巴,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秒钟继续在嗒嗒地响,指挥室顶上嵌着亮白的灯,室内有种隐秘的嗡嗡声。季垚没有看林城,他抚摸干燥的杯沿,挑起眼梢瞧了瞧朱旻露出来的半颗脑袋,说:“干过什么坏事吗?”
林城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他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果然秋后算账,该来的总会来。自己之前黑星河偷试卷答案的破事估计也要抖出来鞭尸,人头不保。
不过季垚竟然没等林城说话先开口了:“你是林仪风的儿子?你知道你爸现在在哪里吗?”
林城被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弄晕了方向,刚才脸上一团火还没消下去,现在又像吞了一块冰下肚,冰火两重天,左右不得劲:“是的,首长。我爸现在应该在北京,我联系不上他。”
季垚喝掉咖啡,点点头,还是保持那个靠着栏杆的姿势,鞋尖敲着金属地板。他没说话,林城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季垚似乎有句话要反驳他,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没有追究盗窃监控的责任。季垚只是随意地询问了林城几个问题,就像在说着明天的早餐一样平常。林城如芒在背,他心里亏,喉咙被什么话堵着,要憋炸了。
“首长,”林城说,他在心里闭一闭眼睛,壮士高歌一曲,“上次我黑入了坐标仪的监控系统......”
季垚闻言抬手打断林城的话头,一杯咖啡还剩下一半,凉了,他没喝,转手放在一边:“你很诚实,这值得表扬。但旧事不要重提,有人已经替你挡下了所有的过错,你不必自责。”
林城知道季垚说的是谁,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兄弟,符衷一定被季垚用手段惩罚过。季垚凶,鬼脸阎王,什么事都做得出,难怪前几天符衷脸色不好,话也变少了。
其实这都是林城一个人的猜想,真实情况他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指挥官能和符衷滚倒床上去呢?自然是不会的。
林城向季垚认错,季垚静静地听他说完,搭着双手默不言语。林城怕沉默的季垚,沉默使得指挥官愈加严厉,但季垚其实不凶:“我知道了。这次是有人在帮你,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拿着尚存一半的咖啡走到一边的隔间去,然后把剩下的苦黑色液体尽数倒入水槽中。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警告的意味,但听起来悠长,像在诉说一种悠远的生活。林城惊异于指挥官今日的不同寻常,他看起来那么宁静而淡然,暴躁的脾气消弭于无形。
季垚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林城想不出来。
“今天多谢你帮忙。”季垚说,他抬起手指比划了几下,“对外保密就行。”
“好的,首长。”林城注意到季垚右手无名指上有金属在闪光,竟然是戒指。
朱旻敲下几个键,屏幕上跳出完成提示,他确认过文件完整性后关闭黑网连接,把芯片拔了出来。出来时季垚正好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朱旻把芯片递给他:“你拿着,资料全在里面,放我这里不是个事,上头最近盯我盯得紧,怕出事。你自己好好保存,今天以后我对你做得所有心理治疗报告都会写入这个芯片内,切记要查看。”
他们低声交流,林城站在门边,听不清楚,他也不想听清楚。季垚转身把芯片放入衣袋中,确认室内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后,重启了一次电源,然后开门出去。
山花在门外与助理闲聊,季垚走出门就看见山花魁梧的身影,他撑着立柜和正在疾书的助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助理常被他逗笑。
林城第一眼看到山花时目光像石块丢入湖泊一样颤抖了一下,然后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味,因为山花和年轻的指挥官助理谈笑风生,林城嫉妒那个助理。
季垚摸了摸鼻子,他问到背后莫名有股酸梅子得味道,虽然酸,但是又带点甜味。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季垚想一下,但他没在意,回头请朱旻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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