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垂着眼睛看季垚的脸,他喜欢季垚的鼻梁和眉尾,他们身量差不多,符衷踩着皮鞋跟,看起来高一些。他抹抹季垚鬓边的头发,扣着他后脖颈说:“借用一下朱医生在西南的耳目。”
季垚眉尾一下子又撇下去了,像水墨画的鱼:“连你也找上朱旻了?谁告诉你他在西南地区有情报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毕竟这种事情,谁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符衷的手指又挪到季垚的眉尾上去,“重要的是朱医生愿意帮我。我们现在就像一个团队,互相都能搭上关系。”
季垚咬了咬下嘴唇,略微思忖一阵,不再去追究朱旻。符衷说得没错,他们现在由于某些原因互相都搭上了关系,虽然他们当初看起来,毫不相干。
“你要朱旻去搜集什么情报?难道你在西南那边还惹上了仇家不成?”
“不是仇家。”符衷说,他抱着季垚转了一个圈,像是在跳舞,声音藏进黯沉的光线中,“我把我爸调查了。”
季垚悚然一惊,跟着符衷的鞋尖转了一步,他的腰始终稳稳当当地靠在符衷手臂上。正当他想要开口时,符衷低头吻住他的嘴唇阻止他出声,然后解开风衣的扣子,从下方取出一个小东西。
那是个微型录音器,刚好是一颗扣子大小,风衣腰带就是开关,藏在衣服上根本不会引人注意。符衷让季垚拿出手机,然后把录音器卡进去,消息框中立刻跳出一个音频文件。
他点开,调低音量,让两人正好能听见:“你觉得你好了,有人可不觉得。他特意吩咐过我,要等你伤疤完全好了才给停药。符衷,你说我能不听他的话吗?要是我没把你治好,他能把我剥一层皮,要是你不听他的话,回家是不是得挨骂?”
是朱旻的声音,季垚听着那声音就知道是一只骚孔雀,甚至能猜到他今天穿着什么绣花衣裳。季垚忽然笑了,他红着耳朵说朱旻满嘴跑火车,然后把脸埋在符衷的风衣里。
“就这一句,其他没有了?”季垚说,“没想到你居然在身上装这种东西,是不是也偷偷把我们的对话给录下来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乱录音。我从进入实验室开始就录音了,全部文件都在芯片里。这叫保留证据,毕竟我没摸清朱旻的底细,万一他不认账,我还能留一手。”
“想得倒挺多,要是谁跟你斗,肯定他吃亏。不过,你为什么要调查你爸呢?”
符衷没说话,他掐灭季垚的手机放进他衣袋里,然后牵起他的手,搂紧他的腰在他耳边说:“今天不谈工作的事。首长,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大学的时候学过,为了参加毕业舞会。”季垚说,他顺势抬手攀住符衷的肩膀,“很多年没跳过了,有点生疏。”
符衷搭着季垚的腰,不轻不重地扣着他腰线,带着他的脚步慢慢转进天窗投下的淡薄光晕中,那是一个边缘模糊的圆形光斑,不偏不倚正好投在空旷的地板上。
“你会弹琴,还会跳舞,素描也画得那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我不会的东西很多,我可以慢慢学。跳舞是十多年前学会的,那时候家里举办宴会,爸爸就找了老师教我跳舞。但我不喜欢宴会,常常是一个人待在后院或者游泳池里。”
“你跟别的人一起跳过舞吗?就像现在这样。”季垚问他,他的声音像明月下起伏的蒹葭,“在我之前的,除了我之外的。”
他们转了几个圈,符衷身上的海盐和柏木香味绕着季垚打转。符衷看季垚的眼睛,然后蹭了蹭他的鼻尖:“有过,跟一些大人物的千金们跳过,但都是礼仪性的,我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季垚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眉眼照在稀薄的光晕中,然后微微笑道:“那她们真幸福。”
说完这句话季垚不小心踩错了一个节拍,踩住了符衷的鞋尖,他慌忙退回去道歉。符衷没有在意这个插曲,他把季垚的眼镜取掉,放进胸前的衣兜里:“我们更幸福。”
“为什么把我的眼镜摘掉,我看不清东西了。”
“看得清我就够了。”
符衷的五官让季垚想起黄公望的山水画,高山深涧,孤舟蓑翁,起伏分明的错落感,在周围一片模糊中显得异常清晰。他们就这样跳着舞,对视然后接吻,像是参加谁的婚礼,他们很幸福。
三叠去拜访了穗安街道明溪路217号,就在下着大雪的第二天。那天的雪格外大,好像整个冬天积蓄的雪花,都在这时一股脑砸下来。三叠站在雕花大门前,看到鎏金门牌。
纷纷扬扬的雪挡住了视线,连冬青木的枝条都像墨水一样晕开了。他看到门牌上印着一个“顾”字,忍不住攥紧了衣领,酒红色的羊绒围巾飘起来,像旗帜。
大门过了会儿才打开,有人来请三叠进去,穿过前庭的石板路,两边的苦楝树都被大雪压断了不少枝条。别墅的门前站着一位老人,他精神矍铄,看见三叠就上前去握手。
“顾先生,冒昧来访,请见谅。”三叠说,他站在门檐下,拂去肩上的落雪。
“初次见面,很荣幸。”
顾岐川把三叠请进门,叫保姆开大了暖气。三叠脱掉外面的大衣,露出里面齐整的西装,在顾岐川面前坐下,保姆给他倒来了热的咖啡,里面加了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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