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垚点点头,他拨弄着衣袖上的扣子,再把褶皱不紧不慢地抚平。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就像在听着无关痛痒的事情。
“不提了,先人已渺,人死万事休。”朱旻摆摆手说,他不愿意再提起自己的伤心往事,别开头去看外面的景色,远山就像他的眉毛。
符衷转了转手里头的钢笔,问道:“所以在你父母死后,你就接手了他们的事业对吗?”
“是的,父亲在遗书里写明了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朱旻说,他看着外面金黄色的沙滩,光把他的发稍照亮,“我匆匆忙忙接手了西南情报组织,然后一直干到现在。”
“当年那些谋杀你父母的人,后来再也没有找过你麻烦了吗?”
“没有,那是他们与我父母的恩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包括我父亲经手这桩185亿的交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之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等事。资料被封存在最高级别保险库中。”
“为何没有销毁?”
“要保留证据。万一买方回头不认账,这东西可是救命的。”
符衷点了点脚尖,朝朱旻笑一下,没有再说话。季垚始终沉默着看着朱旻的举动,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一个难题。最后他终止了这个话题,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
之后朱旻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起身走到窗边坐下,拉紧身上的白褂子,百无聊赖地点燃一根烟慢慢抽。他把烟雾吐进朦胧的光线中,氤氲起一阵海市蜃楼般的光彩。
他的眼睛在朦胧的烟雾中有些睁不开,始终拧成一团的眉峰让他看起来有些愁苦,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朱旻时而看看季垚,时而把目光停留在起起落落的浪花上。
季垚伏案书写,他在记录有用的信息,他偏好手写。符衷与他低声交流,声音温和、平静,偶尔会质疑,就像从天外洒落的鸟鸣。
“去把林城找过来。”季垚将文件转移到自己的硬盘上,回头对符衷说,“这里需要他来处理一下。另外,帮我接上何峦和陈巍的信号。”
符衷很快地出门去了,季垚听着门关上,自己滑着轮椅到另一边去倒杯温水,忽然语调平淡地问起:“大猪,你觉得簪缨侯爷是不是那个谋杀你父母的人?”
朱旻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听起来有些微不可见的疲惫:“可能吧,毕竟是秘密文件,如果我父亲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确实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季垚经过摆放电脑的桌子,把放在屏幕前的枪拉过去,塞回扶手底下,然后来到朱旻对面,与他对坐看海。朱旻收回伸出去的长腿,好给季垚让一席空地,他看着季垚把枪熟练地藏进挡板中。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他了,你就站在他面前,而他确实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死他,不管是用枪用刀还是其他的什么手段,我一定会让他偿命的。善恶终有报。”
“善恶终有报。”
季垚喝掉半杯温水,把空杯子放在一边,看见被风吹起的尘土,说:“仇恨永无止境,在无休止的复仇中,变成黄土白骨的,是我们自己。”
朱旻笑了笑,看着季垚说:“你不也是一样。”
季垚没有回答他,他静默地看着风中的尘土扬起又降下,最后归于平静,沙滩上留下风吹过后波浪状的纹路,仿佛一条鱼游过。
林城被两个人伺候着进门,左牵黄右擎苍。朱旻见门开了,起身拿起自己的杯子和装随身用品的纸袋,对季垚说告辞。说他要去新泡一杯茶水。季垚没出声,算是默许。
朱旻出门时被林城撞见,林城往旁边让了让,抬头忽见朱旻脸色发白,顺口问了一句:“朱医生,您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就是有点累。”朱旻摸摸自己的嘴唇说,“也许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完很快地与林城挥手告别,放在往常,他一定要和林城顶嘴两句才肯罢休。朱旻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光线里,他的脚步声也渐渐淡去。
林城一直看着朱旻从视野中消失,才转身进入舱室,与窗边的季垚行礼,说了一句:“他不正常。”
“谁不正常?”
“朱旻。”
季垚让林城将系统退出来,问:“他哪里不正常?”
“他在说谎。”林城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回答季垚的问题,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心可以好几用,“脸色发白,手指颤抖,不自觉地去摸身体的某个部位,眼睛也不敢看我。他在说谎。”
季垚动了动手指,转着一个玻璃杯不说话。他看着林城飞速运动的手指,若有所思。膝上摊开一张纸,上面写着簪缨侯爷和朱旻父亲的名字。
“首长,连接信号已经发出,星河正在转接,何峦的信号尚未搜索到,请稍等片刻。”符衷说,他把一碟剥好的橘子还有几粒核桃、几颗糖摆在季垚手边,“吃点东西,你饿了很久了。”
橘子剥得很干净,季垚问符衷是不是他亲自动的手,符衷点头承认。季垚悄悄踩了符衷的鞋尖一下,然后把方糖含在嘴中,他喜欢这个甜味,一直以来都很喜欢。
符衷看了几眼季垚手写的笔记,靠在桌子旁,让自己的影子流淌在桌面上:“你相信朱医生说的话吗?”
“我不信。”季垚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慢慢含化一颗糖,让糖分渗进自己的身体里,“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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