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逐把纸叠起来,和另外的放在一起,正面露出当时报纸附带的黑白照片,黄河决堤,波浪翻滚。她轻飘飘地扫了眼照片,说:“当年炸开堤坝之后,政府将责任推卸给日本人,他们可真是聪明!紧接着又制造国军填堵堤坝的假象,让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日本人所为。这是蒋介石最大的秘密,无人敢碰的禁区,但你想过没有,这里面除了政府干的丑事不好声张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三叠没有说话,白逐继续说下去:“季家老家主的父亲在黄委会工作,黄河委员会,就住在黄河边上。决堤那天有民众目击蛟龙浮水升天,这事情还闹得挺大。政府当即封锁了消息,勒令所有的报纸不得刊登此次事件,并把大部分文件销毁,少部分封存。这一叠报纸就属于封存的那一部分,直到老家主把它们从档案库中运出来。”
“这种超自然的神秘事件,政府一般都会封锁消息,目的是为了不造成民众恐慌,宣扬科学,反对怪力乱神,可以理解。就算放到现在,也是如此。”
“能让政府这般如临大敌,那么蛟龙浮水升天事件,多半是真的了。”白逐说,“从老家主的父亲、老家主、前任家主留下来的文书记录来看,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龙,一直都是我们尽力寻找的东西,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生物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们只是寻找,穷极一生、一代接一代,找了几千年,仍然没找到。”
“所以白家要屠龙?为何要屠龙?你们都不知道龙是什么形式的东西。”
“屠龙只是一种征服的说法。此龙非彼龙,我们口中的龙,指的是我们要找的那种超自然力量,由于它神秘、未知,我们把它幻想成龙的样子,也赐予它这个名字。我们的目的就是找到它、征服它,为我所用。”
三叠笑了笑,车子终于开下了高架桥,雪铺在冬青树上,薄薄一层,快要融化了。三叠看着快速移动的景色,说:“你们野心真大,但也令人肃然起敬。”
“野心源于更大的欲望,还有利益,以及内心对其的深信不疑。你会明白的,大使先生。”
车子开过一段傍水公路,旁边就是山,路旁种满了整齐的红衫和松树,水滨长长的一条卵石滩。开了一段路之后车子在山脚停下,司机提醒道:“公馆到了。”
三叠下车后拢好大衣,把围巾绕到背后去。他抄着衣兜站在山下往上看,一座别墅从半山凌空架起,雪埋着,像是直接从石头里长出来似的。旁边有一塘温泉,栽了一圈的梅花树,蒸汽升腾。
这样的建筑确实威严庄重,是一位帮派首领应该有的气派。白逐带着三叠拾级而上,公馆的管事早已等候多时。积雪已经打扫干净,花园里,灌木伸着高高的独枝,顶上稀落挂着几片叶子。
“公馆里有别的客人吗?”白逐问,管事帮她提箱子。
“馆里住着一位女士,前阵子唐家的人过来,说把那位女士送到这里来暂住。”
白逐停住脚步,问:“唐家?哪个唐家?”
“鹿狼门下,家主是唐霖。现在住在馆里的那位,就是他的妹妹,唐初女士。”
第153章 晚照银罁
白逐停顿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她没有在花园里过多停留,踩着石板路走到别墅的门檐下,庭前的石柱呈现古希腊雕塑的风格,顶上站着白色的女神。台阶旁边种着老松和另外一棵树冠如伞盖的大树,看样子是桂花树,而且年代已久远。
桂花还没开,还得等上半年。三叠想起自己在北京的住所,楼下就种着桂花树。他喜欢坐在阳台上闻那个花香,尤其是有露水的早上,香味尤其浓。
“是他自己送到枪口上来的。”白逐冷清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飘进三叠耳朵里,“唐家自己要往白家的枪口上撞,我也拦不住他是不是?”
说完她走进门厅,两边墙上挂着壁毯。脱掉身上的外套搭在沙发上,管家去一边给她端来红酒。晶亮的石台一尘不染,摆着暖色的花。地板是用石头磨的,能照出人影,铺着朱赭穿花的织金地毯。另一边的墙格中嵌着乔尔乔纳和荷尔拜因风格的画作,一面极大的外突壁炉上按照顺序摆放着几个清朝的人偶,还有点翠花瓶以及带有波纹的银器——这些都是古董。
“唐霖什么时候过来的?”白逐问,她把箱子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喝了一口红酒,“侯爷的公馆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规矩一点都没有。”
管事端着银雕盘子站在一旁,上头整齐地叠着白色的丝帕,紧挨着丝帕簪着时鲜花卉,小小的一丛,蝴蝶似的飞着。管事的声音同样蝴蝶似的飞着,回答:“在白家家主成为新任的侯爷之前。”
“难怪来来去去大摇大摆,原来是不知道白家成了新的侯爷。”白逐笑道,她的手指捏着酒杯,悠悠地晃动着,掂起丝帕揩了下指甲,“他还以为侯爷是他亲戚呢?没规矩的人是该给点教训。”
白逐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三叠在她面前坐下,慢慢地喝一杯酒,窗外沙沙地又下起雪来,温泉的蒸汽翻过篱墙飘荡在落地窗外。三叠忽然开始想顾州了,然后他才惊觉距离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顾州,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年节早已远去,春天正在蹑手蹑脚地走近,而那些纷飞的大雪和透骨的寒冷,都一并被留在了冬天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