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拒绝了季垚让他走的提议,他坐在箱子上摆弄自己的药瓶和针管,没挪窝。朱旻说他是医护人员,万一伤筋动骨了,他得去救人。
道恩收拾好自己的箱子和书——他走到哪里都不忘带上自己的书和没写完的论文稿件——跟在队尾,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朱旻兜着手站在季垚旁边,悄悄给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朱旻笑着踩踩鞋跟,抖了抖腿,裹紧身上的迷彩外套,这外套还是耿殊明教授借给他夜里御寒的。他抬手搭了个凉棚,目送队伍深入树林,粗壮的葡萄藤横七竖八地挂在乌桕树枝上,垂下来形成天然的帘子,把人影全都挡住了。树林里弥漫着一股野葡萄熟烂的汁水味,甜腻得令人发慌,还有点腐臭味,并不好闻。
“这么多葡萄,原来是个葡萄沟。”朱旻摸着鼻子说了一句,“昨天来的时候还没发现。附近会有熊吗?熊最喜欢吃野葡萄,一大串一大串囫囵吞下去。”
季垚从一个通讯员旁边转过来,他手里捧着平板,摘掉耳机:“死猪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熊来了记得去拿枪,混蛋,枪在哪里知道吗?”
朱旻插着两手侧身给他让路,笑道:“知道,知道。”
“0578、0010、大卫·威尔斯,下面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声音,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季垚没理朱旻,他重新戴上耳机对着话筒问话,侧身与通讯员小声交谈。
符衷的耳机里传来一阵细碎的杂音,然后季垚的声音才显现出来,他按住头盔边上的传呼机回答:“我们即将到达通道尽头,无危险。我们听到有流水声,前面还有一扇门。”
指挥屏幕上跳出图像,季垚抱着手臂抬头看模型渲染图,扭头问旁边的高衍文:“你觉得有水声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地下暗河,因为我们探测到下方有大面积的碳酸盐岩层,就可能存在巨大的溶蚀洞穴,纵深长,里面也许存在洞穴生物群落。”高衍文把保存在自己电脑里的文件调出来给季垚过目,“错综复杂的地下暗河系统,还分出了一层、二层和三层,在层与层的连接处形成了瀑布,是一个庞大的立体空间。”
季垚看过这些文件之后点点头,说:“你应该早点上交的,这是很重要的情报资料。”
“我们还没有完全勘探完,只是估计了大概,也没有测量出这些地下洞穴的具体深度和面积,甚至没搞清楚河道的走向。”高衍文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们只是路过这里,不要知道得这么准确,所以我们并没有对此进行深入勘探。也许帮不上什么忙。”
“不,你不能这么想,在战场上哪怕一点小情报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更何况你这并不是小情报。”季垚抬手制止他说话,“你得要把自己放在战场上来看待。”
高衍文没有说话,他斜着胯站在旁边看屏幕上的图像和数据,顺口和星河打了一个招呼。他称呼星河为good boy,因为星河的虚拟人像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漂亮男孩,星河永远年轻。
“不要试图与这台电脑比逻辑,他会把你杀得片甲不留。”季垚玩笑道,他看了一眼高衍文,“星河可不是个good boy,他是一个坏小子,是一个十足的战争机器。”
“星河可以思考,所以星河是人。”人工智能说,“星河不仅仅是战争机器。”
季垚把高衍文的文件上传到指挥系统中,叠加在地图上,他瞟了星河的脸一眼,挑着嘴角说:“可以思考就是人了吗?不,你的想法还太幼稚了一点。人类有自己的情感,而你永远也不会有。人类会根据自己的情感做出真正的正确的决定,而你做决定仅仅只是依据数据分析而已。所以星河,不要妄图成为人,也不要妄图超越人。”
他说完抬起眼睛盯着星河,目光因为嘴角的微笑而显得凌厉,补充了一句:“人类是无法超越的,永远。”
星河闭麦,他的主机里大概已经开始了对季垚这句话的逻辑推理和深度思考,但这并不是季垚关心的内容。他正在对地下的三人发布指令,然后将指挥平台转移到了距离水井稍远的地方。
山花笑了笑,贴着石壁挪动,说:“他们怎么都开始聊起星河变成人的事情了,哪跟哪啊。不过他说的对。”
“什么?”符衷回头问了一句,在他面前,分子熔融机器人正趴在门锁上工作,这小东西确实灵敏又便捷。门锁在机器人手中微微发红,分子全都被打散,它也跟着一并解体了。
“人类是无法超越的。”山花压着嗓子重复道,他把钢丝绳解开然后重新系紧,眼睛在黑暗中露出微薄的亮光,“永远。”
符衷咬着嘴唇笑,他把枪栓拉上,抵在腰上,退到门旁边,靠着石壁伸手与山花碰了碰拳:“无法超越。”
门锁快要被腐蚀干净了,威尔斯和符衷靠着两边冰冷的石壁,枪口对准门板。机器人结束程序之后自动回到石英管中,化作一团无定型粒子云。
符衷和山花弹开防护盾,匍匐在地,威尔斯在汇报情况:“门锁已经打开,我们正在观察情况,等待指令。‘黑蜂’探测器穿过了门洞,它到门后去了,希望不要遇到什么麻烦。”
威尔斯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然后喘了两口气,他大概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地道老鼠”时所遭遇的不好的事情。他喊了上帝的名字,然后又在符衷和山花肩上点了两下,说:“上帝也保佑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