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种一尘不染的目光究竟是为何而起,而季宋临在说着北极星的时候,又在透过这层绿松石眺望谁。季垚在那时候突然觉得,季宋临是他们这群人当中最干净、最轻盈的那一个。
“卡尔伯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由来吗?我看你每次在提起这个名字时,总是满怀了深情。”季垚在前往基地底部的电梯中问,六个执行员将季宋临围在中间,但这并没有让他有丝毫恐惧。
“原来我每次都满怀深情吗?我自己可没注意到。”季宋临在长时间的停顿之后说,“‘卡尔伯’这个名字的由来,又该是另一个故事了。”
电梯到底了,季宋临走出去,季垚始终死死扣住他的双手,手里的枪一直没放下来过,说:“你的故事可真多啊。”
侧面传来两声狗吠,季垚猛地勒紧季宋临的手和脖子,护卫员的枪口对准了一只从转角处跑来的狼狗。狼狗摇着尾巴,在枪口前停下,徘徊了两圈,迟疑着不敢靠近。
狐狸趴在肖卓铭手中的玻璃箱里,无精打采地搁着下巴,翘着耳朵注意外头的声响。在狗吠声响起之后,狐狸忽然动了两下身子,晃得肖卓铭差点没站稳,整个人就要摔下去,所幸被扶住了。她把箱子抱起来,狐狸的爪子正扒在玻璃上,指甲刮得呲啦作响,它朝狼狗呜呜叫了两声,在箱子里追着尾巴团团转。
季宋临瞥了一眼,说:“这只狗是我养的,狐狸也是,它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好伙伴。让你的人把枪放下来,它不会咬你们的。你最好也让后面那位女士把狐狸放出来。”
狼狗的喉咙里滚着咕噜噜的声音,低头嗅着地板,踩着急切的步子在执行员的枪口外扫尾巴。狐狸扒着前爪站在箱子里摇晃,扭头对着季垚张嘴叫唤,肖卓铭看了季垚一眼。
“把枪放下。”季垚命令道,“肖医生,把狐狸放出来。”
执行员放下枪退回去,肖卓铭弯腰打开箱门,狐狸一跃而下,尽管后腿还瘸着,它仍像一团火一样奔向狼狗,绕着它的伙伴打转。威风凛凛的狼狗和狐狸碰了碰鼻子,抬起一只前爪在狐狸的背上顺了两下毛,当作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它们像是阔别许久的老友,见面时仍保持着浓烈似火的热情。
季垚看着这两只兴奋的动物打闹纠缠,他冷硬的唇线略有缓和。狼狗绕过几个执行员来到季垚脚边,绕着他转了两圈,轻嗅季垚身上的气味。狐狸在远些的地方坐下来,抬起前爪缩在胸前,竟然朝着一群人类作了一个揖。
执行员们的眼睛里露出笑意,他们全副武装,面罩蒙着脸,沉重的机枪被抱在怀里,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弹药。在基地里的时候,他们都受过这只狐狸的恩惠,狐狸在灾难过后凄凉的冰天雪地中给予他们许多快乐和希望。它永远像一团火在风雪中燃烧,像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落进砭骨的寒风和荒芜的原野里,点亮了天上的星辰。
“它们确实是一对好伙伴。”季垚轻声说,“连我也忍不住羡慕一番了。”
“它们从小跟着我环游四海,孤独的日子里,我们就相依为伴。狼狗把符衷带到了我面前,而你刚好救了这只在风暴中跑散了的狐狸。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你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被磨灭之后,却发现在另一处灰烬中,还有星点的火星在跳跃。”
“这并不奇妙,这只不过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往前走,不要浪费时间。”
季宋临没说话,肖卓铭和朱旻跟在季垚身后,朱旻手里提着金属箱,但这并不是他常用的医药箱。狼狗和狐狸并排走着,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后方。重塑舱由四名执行员护送,转过一道回廊后来到一扇合金门前。这一层挤满了这样的合金门,密密麻麻,像个蜂窝,每扇门后面都是一个休眠舱。门上亮着牌子,上面写着编号,表示每间休眠舱的拥有者。
季宋临输入密码后转开沉重的阀门,季垚注意到这扇门的牌子上写着符衷的名字。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握着枪的手甚至有一瞬间使不上力。有股热流从心底泉涌而出,像是地底的温泉,从石头缝隙中喷薄而出,凭借岩石也无法阻挡的力量,在慢慢冷却的蒸汽中,化作一道彩虹。
“如果我在这扇门背后没有看到我想看的人,那你的脑袋就会被我亲手割下来丢进炼化厂的炼化井里。”季垚收了枪,转手抽出背后的唐刀,横在季宋临的脖子上,刀身倒映着明光。
阀门转开后休眠舱自动打开,执行员弹开防护盾,枪口呈战斗队形对准内部,朱旻和肖卓铭被围在中间保护起来。肖卓铭握紧拳头甩了甩手腕,朱旻则把手放在腰后的枪上。
卡尔伯的提示音消失之后,舱门完全打开,里面的灯光相比之下有些暗淡,从地板上流淌下来,像泉水一般从每个人的鞋尖上淌过去了。季宋临站在前面,喉结擦着刀锋滚过,说:“他就在里面。”
“进去。”季垚在后面推了一把季宋临,横着刀跟他一起进入。休眠舱中温度比外面更低,朱旻打了个哆嗦,把衣领扣紧一些。
舱室不大,几名执行员进去之后就显得拥挤起来。一台冷冻舱横在支架上,卡尔伯正在调整数据,周围墙壁上嵌着的屏幕开始显示内容,嗡嗡的响声在发光地板下震动。
季宋临在冷冻舱旁边停住,垂着眼睛说:“看到了吗?他就在这里。我把他从海里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但我知道他不能死。我没能让他醒过来,只好放进冷冻舱里,向你们求助了。在冷冻舱里时间是静止的,你可以看舱门上显示的时间,他现在仍停留在一周前的某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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