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熟悉不过了。在大兴安岭猎场的时候,你带我去过赤塔打猎。同行的还有魏山华、魏山华的父亲和外公,他外公是个老克格勃。当时你们在树干上留下的标记就是这样的。”
季宋临笑了笑,没有言语,他大概想起了从前。季垚在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之后说:“十年后我又去了一趟赤塔,就沿着我们当年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杀死了一头野猪王。”
“碧山潭十年出一头野猪王,看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季宋临说,他脸上留着笑意,“你一个人去的吗?”
“不,魏山华和符衷也去了,我们一共三个人。”季垚简短地回答,他的记忆回到赤塔,回到林海雪原下。他抬起手摸摸自己冻冰的脸颊,忽然忆起符衷曾在冰天雪地中脱下手套,用掌心的温度给他捂暖,还在轰隆的机枪巨响中抱着他,轻声在耳边念着普希金的情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耳畔长久地回荡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影。”
季垚恍惚中听到耳边有声音,周围的凄冷的风声在消减,海潮退去,回到空气甘冽的贝加尔湖,回到成都医疗中心的烧伤病房里。季垚打了个寒噤,一回头,声音消失了,四周没有他的身影。
他的异样被季宋临看在眼里,但季宋临没有问什么。季垚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冰凉的耳朵,重新兜着手,此时他的耳朵尖也许是玫瑰红的,就像没有一天不光彩熠熠的夕阳。
在闻够了舷廊里渗透进来的冷冽、落寞的金属味后,一盏探照灯转过来,正好从结霜的窗外经过,把季垚面部的轮廓照得一丝不落:“你知道为了搞清楚你那些似是而非的暗语和标记,我们的人到底花费了多少脑筋和力气吗?我们不断地假设、猜想,做出最坏的打算,四处搜集资料和证据,甚至还走后门,动用了FSB高层的管理人员。”
“我能想明白,毕竟你们对我都不了解,你们也不了解‘方舟计划’,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是你们。”季宋临说,停顿了一会儿继续下去,“你们都不知道‘方舟计划’吗?”
季垚看了他一眼,转身绕过季宋临的肩膀,沿着舷廊往楼梯走去:“关于十年前的消息全都被封锁了,连星河都查不到,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我们只不过是一群不明就里的蠢货罢了。”
他走上楼梯,皮靴踩在梯步上,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季宋临跟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有时候离得稍微近些,季垚会不动声色地站开一点。
季宋临问:“你不喜欢别人靠你太近吗?你站得那么远,说话都听不见了。”
“嗯。”季垚冷淡地点点头,从衣兜里抽出黑卡,在一扇门旁边刷了一下,“我不想离谁太近,这会令我很不舒服。所以你最好注意一点,不管你是谁。你来了这里,就得明白我的规矩。”
储物舱的门开了,里面有几条机械臂在空中工作,货架上堆满了箱子,外面钉着物品清单。季垚走进去,闻到里面散发着纸板、金属和消毒剂的味道。有什么东西刺着眼睛,原来是对面墙壁上有盏灯正好对着光滑的金属管道,辐射出一条条浑浊的黄光,令人不适地照亮了昏暗的储物舱。
几个值班员守在传输通道出口,听见大门的响动后回头查看,远远地朝季垚敬礼。储物舱里的灯自动调整亮度,季垚才得以看清舱中堆放的物品。他把手套摘下来,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刚才系统就发来消息提醒我货物快送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运到地方?”
值班员把文件夹递给他,说:“涉及到生物类,正在进行安全扫描,打好识别码后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季垚翻看文件夹看了一眼,在下面签上名,然后递还回去。通道出口亮起红灯,星河输入执行代码,金属门往两边打开,两台方形密闭柜被推出来,均覆盖着黑色厚牛津布,正面钉着标签。值班员把标签取下来,然后在季垚的允许下揭开了牛津布。季宋临瞥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标签,上面写着“未知爬行动物——无孔类和下孔类的结合体”。
厚牛津布包裹的是玻璃密闭棺,值班员在撤走牛津布后,低头看到棺中躺着的生物,眼皮跳动了一下,说:“怎么把这东西给运过来了,太糟糕了。”
说完他拿起旁边的两条标签,走到一边去小心得放起来,锁进柜子里。季垚站在密闭棺旁边,俯下身,注视着棺中封冻住的两具尸体,不过现在已经被生物学家做成标本了。
季垚绕着密闭棺走了一圈,直起身子说:“这条狼是符衷杀死的。那时候他在森林里遭遇狼群,运气不好,还碰上了狼搭肩。不过好在他反应够快,不然今天躺在这个棺材里的可能就是他了。狼搭肩,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在大兴安岭猎场的时候经历的可不少。”
“确实。”季宋临站在密闭棺旁边,看玻璃棺内的壁灯散发出淡黄色的光,照在死去的狼身上,“我经历过很多次,尤其是在深夜里。老林子里的夜晚不好过,狼群整夜整夜地嚎叫。”
“符衷跟我说过,这匹狼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军装,坐在一棵松树下,像个磕烟的老头。我们把那身衣服给它剥掉了,漂洗干净之后保存起来,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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