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的飞机。”
“哦,那你也没在那边待多长时间。”
肖卓铭过了会儿才回答:“不习惯。”
符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小七认识肖卓铭,跑到她身前去蹭,肖卓铭俯身搓了搓它的耳朵,小七很高兴。他们都笑起来,符衷只有在这时才会笑。
肖卓铭问:“你看到过局长吗?”
“你说的是时间局局长吗?”
“当然。”
符衷摇头:“没见过。你找他干什么?”
肖卓铭听到符衷后呼出一口气,她抬起下巴看了眼克洛诺斯的雕像,说:“他本应该住院的,但我回来后听医生说他这几天根本没在医院里。”
克洛诺斯的雕像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神有些忧虑。符衷抄着衣兜站在一边,他没去细想肖卓铭的话,他此时的全部思绪都牵连着“回溯计划”。
“那些大金属罐里保存着从“回溯计划”撤下来的标本吗?”符衷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雪花有些遮挡他的视线,仓库前面的几棵花楸树和冷杉混生一处,底下种着一大片杜鹃。
“对,刚刚才从物流园里用集装箱运过来。”肖卓铭哈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批,等会儿应该还有一批。总共有1005件东西,包括生物、岩石、土壤等等的标本。一部分研究报告也传送回来了,过几天你就会看到期刊杂志上刊登着不少新内容。这些可都是‘回溯计划’里那些研究员的心血。”
符衷想了一会儿,扭头对肖卓铭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标本?我觉得它们可以放进博物馆里去了。”
“我也这么觉得,是该弄一个专门的展览区来摆放它们,让人们都好好看看,我们在46亿年前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最好新修一个专门博物馆。”
肖卓铭嗯了一声,又问:“什么?”
符衷踩了踩鞋跟,光亮的鞋面上一尘不染。他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是说另外修一座博物馆来摆放这些东西,毕竟它们十分珍贵。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它们有46亿年的历史呢,比三叶虫还要早,任谁都会觉得这不可思议。这也是全世界第一批安全送回的标本,它们的价值难以估量。”
肖卓铭若有所思,她转着雨伞,把那些雪片搅得散开来。肖卓铭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挂断之后朝符衷笑笑:“我得走了,我要去仓库里看看。”
“嗯,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符衷说,他笑着掸去小七身上那层雪。
“格纳德公司的许可证下来了,”肖卓铭从瘪瘪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纸袋递给符衷,“运输机在后天上午十点半发射。明天早上八点,他们公司会派人去你的居住地,把你接去发射场,做一些适应性训练。只允许携带一个标准行李箱。袋子里有他们的电话,记得接通。”
符衷把那个纸袋拿在手里,看到正面敲着的红章。他在拿到这个纸袋的时候,心跳就加快了不少,一种莫名的急切和激动冲击了他。
肖卓铭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激动,抬起嘴角说:“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当然。”符衷回答。
“存储器还在吗?”肖卓铭问,她问的是那个装有符衷记忆的存储器。
“还在。”
肖卓铭点点头,把伞靠在肩上,手插进牛角扣外套的口袋里:“你马上就能想起来了。想起他。”
符衷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笑,肖卓铭看到他的耳朵逐渐变红,就像花楸树的果实。符衷提着纸袋,鞋尖在地上顶了顶,睫毛颤抖着,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一言不发。有一种久违的甜蜜涌上他的心头,再流窜到舌尖,似乎口腔里都弥漫着一种花果的香气。
“有多少人知道......我和他的事情?”符衷小心翼翼地问,每当说起季垚的时候,他都格外小心,像是含在嘴里的一块糖。
肖卓铭看了符衷一会儿,看到他闪闪烁烁的眼神,还有耳朵尖和鼻尖的红色,忽然笑起来:“没什么人,我们都在帮你们保守秘密,都在祝福你们。”
符衷的眼眶忽然热起来,肉眼可见的红晕立刻袭上他的眼窝和眼尾。符衷眨了两下眼睛,他在那一瞬间本能地想哭,鼻子也酸起来。他慌忙挪开视线,呼吸着潮湿而冰凉的空气,抬手摸了摸鼻梁。肖卓铭没再说什么,拍拍他的手臂,道别之后就离开了。符衷独自站在黄栌树下。
他抬头看到遮挡着自己头顶的天空的老树,纷飞的大雪正从老树的树枝间飘落下来。他想着季垚,就像想着黄栌秋天时的样子。季垚在他记忆中只剩下一个名字,像是被水浪抛上岸的石头,他无法从这块石头中推测出这条河流的过去。心上的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甜蜜散去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大的空虚。
走出时间局大门的时候,符衷在脑子里想着唐霁这个人,他弄到了很多有关唐霁的资料,该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唐霁和唐霖是兄弟,但不是亲的,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叫唐初,资料上显示唐初十多年前就死了。
符衷知道唐霁是因为杀人才去坐了牢,但符衷记不起来唐霁杀了谁。他捏紧了狗绳,沿着种满杜英树的人行道往工商银行走去。他在想,难道唐霁杀了季垚吗?符衷的心脏抽痛了一下,这些天他总是莫名心悸,有时是在后半夜,被心悸惊醒。躺在黑暗中,记忆的残缺让他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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