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决定趁着这个机会问点什么:“林城的病有进展了吗?朱旻医生有没有新发现?”
“我这才刚刚开始呢,新发现得等上一段时间。朱旻的时间跟我的不一样,没准等我一小时后再去给他打个电话,他才刚过去了几分钟。”肖卓铭把一张纸翻过去,心无旁骛地做着手头的工作,“你知道林城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魏山华把原因都告诉我了。真糟糕,在我没法醒来的这段日子里,世界都变样了。”符衷抱着手臂,他在与肖卓铭说话,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一通电话,“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肖卓铭从她的数据表上转开视线,看了符衷一会儿之后说:“你想听听你不知道的事情吗?在你下井之后,地面上的、你没机会看到的事情。”
符衷点头,他松开抱着的手臂,放下去撑在后面的桌板上,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值得写上一笔的好故事。”
“那就说来话长了。”肖卓铭压了一下唇角,决定添上一句,“当时我们都对整个计划充满了绝望,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中可能会充斥着血腥、硝烟、死亡和阴谋,当然也包括各种失望之冬和希望之春,还有不少震撼人心的大发现。我就多说一点关于季垚的事儿吧,我想你一定也希望我这么做。”
她花了将近半小时来讲述那些过去的经历,从海啸来临开始,一直说到符衷被撤退结束。她很有心思地在故事里加上了季宋临,如实转述了她对季宋临这个人的印象。符衷在她说事的时候很少出声,他在此时充当了一个很好的听众。肖卓铭喝了一口水之后就打住了话头,她呼出一口气,说:“原来我曾经历过这么多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有幸去见证自然的伟大和苍凉,也见证了无数人的毁灭和重生。这很难想象,真的。”
肖卓铭没看符衷,她低头用拇指抚摸杯口,擦去残留的水珠,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说不下去了。符衷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又抹了第二下,手指上留着湿润的水痕,他慢慢地捻着手指。符衷侧着头,抬起挂有水珠的睫毛,看向实验室外面。他长久地保持这一个姿势,实验室里陷入沉寂。
他从肖卓铭的讲述中看到了漫天的烟尘,就像他梦里那片丛林和烟雾。烟雾。符衷眼前又模糊了起来,他想起了季垚的心跳,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季垚的心跳曾停止过很长一段时间。季垚在夜晚回来,来到他的梦中,当他醒来时,也就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离别。符衷想着这个词。分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失去了重逢的希望和念头。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空中一号’?”符衷抹掉没有落下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看着肖卓铭问。
肖卓铭看到了他的眼睛,符衷的眼睛很深,深到仿佛能藏下整个银河系。肖卓铭捂了一下额头,让自己的情绪得以恢复,说:“你最早明天才能走。”
符衷的红眼眶透着热度,他抹了抹鼻梁骨,站直身子。肖卓铭见他要离开,多问了一句:“你回去之后知道要干什么吗?”
“知道。”符衷点头。
“好吧,愿阿里斯托芬住进你的脑子里。”肖卓铭抬手把电脑屏幕压下去一点,“注意保护你的脑袋,再出事可就没人救你了。”
符衷摸到口袋里的纸,他想起了什么,问:“肖医生,你去了一趟酒泉,有知道什么关于你父亲的消息吗?”
肖卓铭手里的圆珠笔停住了,半晌之后她才回答:“我跟你们说过,他死了,很早就死了。”
“我很遗憾。”符衷知道肖卓铭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把手放在实验室的门把上,“抱歉。不过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
“你的记忆我只拿到了90%,还有10%被销毁了。那10%是什么?”
符衷想了想:“暂时还没察觉到少了哪一部分,可能是比较久远的记忆了,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嗯,记得重要的就行。”肖卓铭点头道。
过了会儿她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可以随时联络我。问问题也好,找我当证人也好,问我拿什么资料也好,都可以。不用担心会被时间局抓住尾巴,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医生,医生当然能和病人联系。”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符衷问,他觉得这种事情得要双方都付出点什么才公平。
肖卓铭撑着椅子,她想了想说:“能麻烦你多关注一下时间局长吗?如果你听到了什么关于他的新消息,请务必告诉我。”
符衷摊开手:“我妈妈是死在墨尔本的恐怖袭击中的,现在李重岩被指控策划了这次袭击。我当然会留意他的。”
肖卓铭看着他,符衷的眼神很淡,其中还有警觉和戒备,就像一匹狼。肖卓铭知道自己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她反复拨弄着圆珠笔的笔盖,发出声响。
“如果指控被证明成立,以命换命是应该的。”肖卓铭按掉了电脑屏幕,开始整理键盘下面的纸头,“但在这之前,希望这一切都是那些媒体瞎JB捏造出来的吧,毕竟有些人什么话都敢说。”
符衷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保持缄默,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有点冷清。肖卓铭见他离开后才拿着文件纸站起身,走入实验室里的另一间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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