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发现白逐的眼睛湿润了,她说着说着就抬手去用手指点掉即将落下来的泪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白逐转过脸看向别处,这可能是她唯一愿意主动分享给符衷的故事。符衷沉默不语,白逐没想等他说话,她收拾好表情后转过身子面对她未来的男儿媳,说:“你应该要明白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如果你再对他不好,我会让厄运伴随你的后半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有能力做到。”
这是白逐在短短几分钟里第二次警告他了。
符衷感受到了白家夫人施加在他头上的压力。
“说真的,”白逐看着符衷的脸说,“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儿媳妇是个什么漂亮女孩,我甚至还亲自挑选各个品牌最新的婚纱和西装款式。我没想过这个漂亮女孩竟然变成了漂亮男孩,还真的挺漂亮的。接下来我大概要去给品牌总监通个电话,让他们别再给我推送婚纱了,换成西装。”
“我会常来听听夫人的意见的。”符衷垂着睫毛说,但他的眉梢飞上笑意,白逐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万种情思。果然爱是装不出来的,白逐这下知道了。
自从白逐用新眼光去看待符衷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脑中某个根深蒂固的地方松动了。有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是一码事,等到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和平大使是对的,时代早已大变样了,但白逐觉得自己现在才睁开眼睛看世界。
符衷刚想提起初代坐标仪,他听到白逐有了一个新提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季家吗?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那也是季垚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初代坐标仪的想法被掐灭了,符衷暂时把这个搁置在一边,因为他还有很多机会问出口。符衷同意了白逐的提议,他们乘车离开公馆,前往猎场别墅。当符衷踏进长满古树的庭园时,在寥廓的天空衬托下,别墅的屋顶好似削出来的锯齿,笼罩着雪天透明的寂静。冰封的池塘中央有个黑黝黝的窟窿,山神雕像沉默着坐在石台上,园丁气喘吁吁地把安有铁头的铲子橐橐有声地扎进花圃栅栏下方。
符衷在沿着园中的小径往里走去时,他不由自主地就对这座别墅多加关注。符衷试图唤起被大雪掩埋的春天,他觉得季垚曾经生活就埋在这些白皑皑的积雪下面,只等着自己去探索。他的皮鞋每踩下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离季垚又更近了一些。符衷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也许是春日,也许是夏夜,他和季垚一起走入这座绿荫森森的大花园,听过潺潺的水流声,再牵着手往家门前的台阶走去,谈论着有趣的见闻。
白逐直接带他上了二楼,符衷匆匆扫视了别墅内部的布置和环境,他在这里看到了几百年历史的缩影。白逐打开了一扇门,开门前甚至都没有问过符衷,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白逐开门之后说,这是季家老家主的卧室。
房中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符衷打了个寒噤,这种寒冷与他经历过的寒冷都不太相同。在白逐的邀请下,符衷整理好脖子上的芦灰色围巾,走入宽敞的卧室书房。三面都围着大立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符衷扫了一圈,有常年位于畅销榜的高品位书籍,也有几乎绝版的民国旧书。
书房侧面的门打开后,白逐先走进去。符衷则在书柜围成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端详了一阵干净的书桌,桌子右侧有一个整洁的吸墨台。这间屋子给人压抑的气氛,也许是人气不够旺,它大概已经空置很久了。符衷过会儿才穿过侧门,门后是一条小过道,用来放置香炉,他闻到了柏子香。
白逐拉开了卧室里厚重的天鹅绒帷幔,露出宽敞的玻璃阳台,能够一直望到防风林外的河流和芦苇荡,淡色的山峦充当远景屏障。符衷真正进入卧室的时候,他就感觉胸闷难忍,心跳无缘无故地加快了许多,一种粘滞的窒息感朝他袭来。他皱起眉,四处看看房中的摆设,深色的家具使得房间异常沉闷。
墙上有一幅大婚纱照,家主的油画挂像就放在旁边,符衷一眼就看到画上男人的相貌,他惊异于季垚那张罂粟花一般艳丽的面孔竟然是祖先代代相传的。季家男子的长相极具有辨识度,历代的家主个个都眉宇堂堂。符衷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见过季宋临了,不用亲眼所见他就知道季宋临的五官该长成什么样子。
“这就是季家老家主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白逐说,她站在那幅大婚纱照下方,抬着头,指给符衷看,“这位是上上代家主,季垚的曾祖父。这位女士就是季垚的曾祖母,在家主去世后她一直活着,她姓徐,我们就叫她徐太太。她在前不久才刚刚死去了,就死在你身后的那张床上。”
符衷觉得背后发凉,他没有回头看,而是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符衷在一晃神的时候觉得照片中的女人与自己的母亲有几分相像,符衷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熟悉感,他点点鞋尖,皱起眉思考,说:“这位女士姓徐对吗?”
“是的。”
“她与我的母亲有点像。”符衷在思考后说。
白逐看了看他,点点头:“你的曾外祖父和这位徐太太是孪生兄妹。”
第216章 异域殊方
符衷扭过头看着白逐,他本想求证一番,但他又觉得既然白逐已经把这话说出来了,那就一定是真实的。符衷在长时间的惊讶之后微微地笑起来,他在心里悄悄接受了这个迟来的消息,说:“世界真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