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里他已经想象出了一万种情形,符衷一颗心一直紧绷绷的,那种空虚和悬浮感又出现了。符衷总是反复回想着季垚对他说的那些话,说他们不要失去彼此,说他们要结婚。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想起一些记忆深刻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符衷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一些坏事,他错过季垚太多了,符衷不想再错过他。
符衷后来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他点着脚尖想,也许季垚遇到了麻烦事了,也许他正在忙着和中央的高官开严肃的会议。符衷怕打扰到他,没有继续拨下去,他等资料传送完毕后就离开了总连机室。他心里有点难过,因为四天一次的机会就这样浪费掉了,他们打个电话就跟赌博一样。
医疗办公室今晚要灯火彻夜了,符衷过去的时候那些医生正围着桌子开讨论会,桌子中间监控仪的屏幕上显示出实时影像。出了华盛顿时间局那事之后,防护措施立刻严格起来,符衷进入办公室前被要求穿上防护服并强制消毒,包括小七这条狗。
飞耳朵组长不在这里,医生们看到符衷进来均非常惊讶,不过他们没多说什么。有人给符衷让出了一个空位,指了指监控仪,告诉他:“那六个人找到了,现在正在接受诊问。我们的医生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单独问询。”
符衷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套操作,就像时间局里内部调查科的鲨鱼们问他话一样。监控屏幕上显示出六个房间,六个人都单独坐在一把铁椅子上,距离问询他们的医生至少有三米远。符衷很快地扫了几眼,戴上耳机听录音,说:“听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吗?或者说他们几个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没听出来,他们有的是潜艇兵,有的是烧锅炉的,还有厨师。他们的经历也没什么共同点,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一无所获呢。”
“他们这些天吃的食物、喝的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都是日常饮食,所有人都一样。”医生说,“这里面问题不大,北极基地所有的食物,除了水,都要靠外来补给,每个人的食物量都是分配好的。”
符衷听了会儿录音,皱起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边缘,说:“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才要警惕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那基地中的每个人都是感染者了,这很荒谬。食物是外面运进来的,这里头牵扯到的东西可太多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监控屏幕中的医生侧过身朝摄像头比出手势,意思是还要不要再继续问下去。医疗组的组长是个老医生,他看了符衷一眼,然后在对讲机中说道:“结束问询,把那六个人带到隔离区来。”
符衷撑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监控中的人在走动。他在沉默中想到离监测平台不远的海水淡化装置,还有那几个大肚子的储水塔,问:“基地里的淡水全部都是通过淡化来的吗?”
“是的。”医生抬起头看了看,他是下意识地想去看看伫立在海上的储水塔,不过他站在这间办公室里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海水,当然用海水淡化是最省事的了。”
说完之后他又想了想,多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符衷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话,他的神色也很安定,看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
但他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符衷想到了林城,还有肖卓铭。肖卓铭现在待在“空中一号”实验室里,她参与的“毒血计划”被划为了保密级别。尽管符衷很想立刻就把实话说出来,但他暂时不能这么做,因为涉及到机密,他搞不好就得惹上一身麻烦。
他得想个妥当的办法把北极基地里的事透露出去,能恰好让肖卓铭听见消息,再恰好让两边的人都引起注意,这样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符衷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就明白自己恐怕是他们这群人当中唯一知道真相的那一个。符衷是从“回溯计划”撤下来的,只不过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还以为符衷是时间局特派过来的督察官,而他之前也是专干这行的。不过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人是肖卓铭,她一跃成了全世界对付此类事件最有经验的医生。
肖卓铭和朱旻说不定马上就要凭借“毒血计划”扬名立万,不用他们去追名逐利,名利自己就跑到手里了。符衷忽然觉得大家都有个光明的未来。
符衷手里的狗绳晃了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小七自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后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符衷扯了扯绳子,小七才稍微安静了一点。符衷觉得它有点奇怪,以往符衷停下来了它就会乖乖地蹲坐旁边,但今天它看起来格外亢奋。符衷俯下身拍拍小七的脑袋,示意它别捣乱。
六个人被医生们带了过来,进入办公室另一边的隔离室。办公室和隔离室只相隔了一面玻璃墙,站在这头就能看见那头站成一排的人,两边的人面对面站着,那架势活像是警察总长在对峙犯罪团伙。刚才执行问询的医生从另一扇门走进来,上交了所有笔录和录音磁盘。
医疗组长又通过墙上的话筒对隔离室里的六个人问了话,符衷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一言不发。过了会儿符衷牵着小七出去了一趟,几分钟后他就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干净的白色机油瓶,里面装了半瓶水。医生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六个纸杯,然后在每个杯子里倒了一点水,再让小七挨个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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