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揉了揉额头,指挥部里的声音让他觉得心烦。头晕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从服务员那里拿了一块方糖含在嘴里,从侧门走出了指挥部,到外面的小阳台上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季垚含着糖,让它在嘴里慢慢化掉。他坐在倾斜的、虚弱的阳光里,狐狸从门边跑过来,绕着季垚的腿转圈。季垚伸手揉了揉狐狸的耳朵,随后又撑着额头,闭上眼沉默。
“加快速度。”季垚最后对温稚连说,“有情况就打报告,结果出来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现在还不发布一级战备警戒状态吗?”
“现在只是紧急状态,不是一级战备警戒状态,要等情况确认了才能升级。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只要埋头计算数据,把最终结果写在报告单里给我看就行了。”
温稚连噤声不语,季垚说了再见后挂断了电话。他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屈着膝盖,双手捂住脸狠狠地揉了揉。狐狸咬着他的衣摆使劲扒拉,季垚顿时火冒三丈,把衣服从狐狸嘴里扯出来,在它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狐狸趴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季垚刚觉得后悔,想去安慰它,狐狸转过身甩着尾巴跑走了。
“它好动,喜欢咬人衣服。”季宋临打开门走了出来,走到阳台上,“你找我?”
季垚扭头看了他一眼,没站起来,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季垚眯起眼睛看着玻璃墙外白茫茫的雪景,点燃了一根烟:“你把在冈仁波齐拍摄的那张照片缝在了何骞北的军装上对吧?”
季宋临看着他慢慢地抽烟,吐出灰白色的烟气,雾蒙蒙地缭绕在空中。季宋临皱了皱眉:“什么照片?”
“在西藏冈仁波齐做黑洞实验的时候拍摄的那张照片。”季垚在平板上把照片调出来给季宋临看,“这张照片是在何骞北的军装上发现的,用一根银线缝在了内衬里。”
“噢,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季宋临很快就承认了,“不过话说起来,既然你都知道这照片是哪来的了,你们应该也找到那个盒子了吧?”
“什么盒子?”
季宋临疑惑地眯了眯眼:“一个铁盒子。”
季垚把烟放在嘴边,没有含住,盯着季宋临看了会儿才从容不迫地吸了一口,说:“原来你他妈的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你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了吗?”
“没有,不过我早晚有一天会看到的。那盒子现在就在我的人手里,随时都能打开。”
季宋临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听季垚这么说了之后季宋临就打消了直接把真相告诉他的念头,他觉得季垚自己就能找到真相。季垚抽了会儿烟,把烟灰抖掉,说:“那根缝照片的线是怎么回事?”
“那是龙王身上刮下来的,类似于它的筋脉一类的东西,用来缝照片再好不过了。”季宋临说,“而且你们的新式防弹衣不就是以这个为灵感发明的吗?你们很有奇思妙想。”
“不是我有奇思妙想,是那些科研人员很有奇思妙想。我的想象力并不丰富,我只是帮别人创造一个能够自由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我们所受到的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制太多了,我深知拥有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我想让那些伟大而惊人的想法变成现实,我想看到我身边的人都能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成为新领域的开拓者、未来的领路人。”
*
陈巍提着枪从运输母舰的货舱里走出去,何峦跟在他后面,把厚外套披在他身上。陈巍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放在灯光下看了看,满手都是红的。他把血甩开了,用袖子蹭掉血迹,穿过空中廊道往快速通道走去。运输母舰的货舱里塞满了货物,货舱正在脱出,巨大的机械臂从这一头伸到那一头,把一整个货舱分成小舱,堆在码头旁边。
北极此时起了大雾,昏天黑地的大雾中刮着阴森森的风,听起来像雾在喘息。陈巍稍微走两步,就感觉寒风会吹透他的骨头,尽管他在廊道里感觉不到任何风声。
运输母舰迫降后整个舰体都倾斜了,起了半边熊熊大火,消防车正在湿漉漉的机场上跑来跑去。烈火和强烈的探照灯灯光使得雾气更浓郁了,何峦的睫毛上结着白白的霜,沉甸甸的,显示出他们刚从地狱走了一遭。飞扬的大雪在雾气中气势磅礴地席卷着北极的海洋,仿佛是一团团黑云在雾中翻滚。
符衷站在快速通道入口等待,陈巍走过廊桥后就看到了站在警戒带后面的符衷,他甚至有一瞬间都认不出符衷的样子来了。陈巍裹着缝有毛皮的厚外套,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他头上的血被冻住了,凝固在左半边脸上,眼睛一闪一亮。陈巍的右眼失明了,戴着黑色的眼罩,乱糟糟的头发里掺杂着血水和白霜,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有点惊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老天。”陈巍和符衷拥抱了一下,“我还能活着见到你呢?”
符衷笑了笑,同样与何峦拥抱,让人过来拿走了两人身上的东西,陈巍却执意不肯交枪——他少了枪就没有安全感。符衷立即询问了两人的身体状况,才知道陈巍满脸的血是在迫降时撞到了钩子,扎了一个洞才搞成这样子。符衷看到他们后面站着一个人,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何峦注意到符衷的视线在自己身后,扭头让开了身子,说:“这是我爸爸。”
何骞北穿着胡桃色的罗曼诺夫羊皮短袄,衣领的皮毛是内翻的,把他的脖子整个围了起来。他戴着毛皮高帽,外罩一件质地轻柔的灰色军大衣,脚下踩着高帮的黑羔羊靴子。符衷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气派,有一种从古作风。何骞北朝符衷露出微笑,上前一步主动地伸出手:“ALICPT负责人,何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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