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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这个,老兄。”陈巍说,“你还把这条纸鱼留着呢?都是去年的东西了,破破烂烂的。”
    何峦撩起眼皮看了看,紧接着又低下头去:“那是我从福神的花车下面求来的,当然得好好保管。很有意思是吧?我觉得这就很有意思。现在看到它,就感觉去年已经是上辈子了。”
    陈巍晃着涂有水彩的纸鱼,纸上的颜色都变淡了。人们看不到时间,但它在各个地方都留下了踪迹。何峦说的是对的,现在看到这条鱼,恍惚之中像在做梦,去年的光景已经远到一百年前去了。陈巍盯着记号笔涂黑的鱼眼怔愣,很久才眨一次眼睛,说:“你怎么没把它修好呢?”
    “要修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随时都能修。”何峦回答,他说着停顿了一会儿,“不过就让它再保持一会儿这个样子吧,当作是我们一路走来的经历和证据。”
    他和陈巍隔着一张桌子对视,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一路上丢失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回来,但维持如今的现状就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坐在一块儿说话。何峦低头把两颗螺丝钉旋出来,戴上护目镜,开始检查通讯器内部的线路。陈巍半躺在椅子上,微笑着默默地晃着鲤鱼。
    病房的门开了,穿条纹西装的人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大,但看起来十分老练。这是符衷的助理,陈巍在发射场廊桥上见过他。助理拿着平板和文件夹,西装扣子敞开着,黑色的领带用别针别在里面的衬衫上。他一见到病房中的两个人就立刻笑着客气地打了招呼,与别的咄咄逼人的工作人员大不相同。陈巍像个面试官一样马上对这个人有了很好的印象。
    “二位现在要到小会议厅去一趟,督察要见你们。”助理说。
    “我们要带什么东西?”
    “督察说你们知道的。”
    何峦从这句话里就确定这个人是真助理,他抬起眉毛,把手里的工具放下,摘掉护目镜。陈巍从椅子上站起身,把衣襟打理整齐,翻出了一件短风衣外套穿上。他把“小宝箱”塞回床底下的托盘架子,再拖出另一个稍小点的帆布包,一个带枪护卫上前来想帮他提走,被陈巍拒绝了。陈巍把包挎在肩上,拿起放在整洁的床单上的步枪跟着助理走出门去。
    何骞北站在圆桌后面,背对着会议室的门,他在看投影池里浮现的北极基地结构图。占堆绛曲坐在轮椅里,撑着扶手,看到何峦走进来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何峦过去和占堆绛曲拥抱了一下,问:“老师身体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绛曲回答,他黧黑的脸庞上增加了不少皱纹,看起来更苍老、更悒郁了。绛曲低头整理衣摆,左腿的裤管下面空荡荡的,瘪瘪地塌了下去——他截肢了。
    何峦垂眼看了看绛曲截肢了的那条腿,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陈巍找了个位置坐下,把帆布包卸下来放在圆桌上。会议厅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符衷还没来,助理把他们送到之后就离开了。服务员给每个人都端来了温水和咖啡,但陈巍特意要了一杯红茶。
    “教授来了。”陈巍听到有人说,紧接着会议厅的门打开了一扇,符衷拿着平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戴帽子的齐明利教授,还有七八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另外就是科研专家。
    齐明利教授进来后就顺手摘掉了帽子,露出他苍白的头发来。齐教授已经90岁了,确实很老了,他的神态和动作都表明他最近不规则的睡眠。齐明利在符衷右手边坐下,紧接着穿工作服的人依次落座,符衷让人打开了投影屏,会议厅里变得亮堂堂的。陈巍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几个工作服看起来像是机械师,手里捏着纸筒,胸前的口袋鼓鼓囊囊的。
    符衷向众人介绍了与会人员,他没有多说废话,做完介绍后就让齐明利讲话。老教授从助理手里拿了几卷图纸 ,在桌面上摊开来后压住四角,再投影到屏幕上。他戴好眼镜走到荧幕跟前去,拔出一根指示棒,一节一节地拉开来,重重地点在某一个位置上。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个位置建造一座传输终点站。”齐明利说,他的话总有一种一锤定音的感觉。
    何骞北首先发话了:“教授的意思是打算在北极的冰原上建造一座黑塔来完成时空通道的搭建?”
    齐明利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话,在刚才那个点上画了一个圈:“我正是这么打算的。我的团队对咱们头顶的黑洞进行了长期的观测和计算,他们能给出可靠的数据。经过我们的推理和猜测,这个坐标是最适合建造传输终点站的,因为它靠近黑洞中心,能够用较少的物质成指数激发黑洞内物质的能量态,从而影响到时空的形态。”
    “但是这样势必会造成空洞紊乱,我们无法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也无法保证通道一定能建成。自然的力量蕴含着无穷的可能,我们无法面面俱到。”何骞北谨慎地提议道。
    “既然你想到了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为什么不想想可行的呢?”有位女专家伸开手指说,“黑塔已经拆解掉运过来了,为的就是今天。你们搞错了传输终点的位置,但我们可没搞错。”
    占堆绛曲探过身子,把双臂都放在了圆桌上,摊开手说:“我承认冈仁波齐是个错误的地点,但谁能保证北极一定是正确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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