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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毁了就毁了,造一个新的就行了。”季垚朝道恩看了一眼,发现道恩也在看他。季垚抬起手掌摇了摇,他对谁都是这样不远不近的态度,有点傲,但适合他。
    “看来你早就预知到这一切了。”
    “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
    朱旻若有所思地盯着季垚看了会儿,他知道“回溯计划”的指挥官总是最有主意的那一个,他能事先规划好一切,让人觉得很安全。朱旻最后拍了拍季垚的手臂,把没说出去的话都藏着了这个动作里,然后从旁边走开了。道恩在楼梯口那儿等他,朱旻去和他拥抱了一下,把手臂搭在道恩肩膀上。他们聊着天一块儿走下楼梯,片刻后就不见了背影。
    季垚没有目送他们离开,他的目光射定在发白的窗户上,那儿结起了薄薄的霜花。太阳不见了,夜晚同白昼交织在一起,天色晦暝朦胧,白雾廓清了周遭的景物,再远些就只能看清模糊的影子。“日落大道”消隐在这浓郁的乳白色当中,尽头处庞大的黑塔犹如是另一个星球。裂开的冰下流淌着海水,水面微微冒着轻烟似的寒气。
    朱旻和道恩一起回了实验室把文件袋装进箱子,贴上了封条和标签,装上运输车送到了传输通道里去。实验室里变空了,一些重要文件和数据资料都被封好后送到了坐标仪上去保存,许多实验项目都在陆续暂停。朱旻推门走进休息室,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仰头躺在了椅子上。朱旻躺了会儿觉得发髻硌着他不舒服,就把皮筋拆开了。
    道恩拉开抽屉抓了些干花泡进热水里,分了朱旻一杯。
    “你现在还会泡这个了?”朱旻撑着身子从椅子里坐起来,把头发撩到脑后去,接过掉了漆的搪瓷杯。
    道恩抬起他淡色的眉毛耸耸肩,用不标准的中文说:“早就会了,而且我觉得这样泡的茶水确实不错,棒极了。”
    朱旻笑起来,道恩瞪了他一眼,他晶莹的眼睛里有种泰然自若、无所顾忌的神态。朱旻抬起手指点了点,说:“你的中文也说得越来越好了,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朱医生在国内没有带学生吗?”
    “没有,博士读完后我就去了成都医疗中心工作,专门给那些战场上送下来的执行员治病。人们都觉得我太可惜了,但我不觉得,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毕竟我什么都不缺,干什么都行。”朱旻摊着手说,说完后他话锋一转就转到了道恩身上去,“假如非要这么说的话,你确实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只不过教的不是医学,而是中文。但无所谓,怎样都挺好。”
    道恩玩儿似的啜着被子里的茶水,晃着脚尖盯着朱旻看。朱旻弓着背,低头把嘴唇靠在搪瓷杯杯口,轻轻地唱着一首民歌。道恩静静地听他唱着,朱旻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去,遮住了他的脸。道恩抬手想撩开他柔软光亮的头发,朱旻突然抬起头来,道恩忙拿开手,不知道把手往哪放,只得故作镇定地放在自己热乎乎的脸颊上蹭了蹭。
    朱旻沉浸在音乐中,没有注意到道恩的小动作,只是发觉他的脸特别红:“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会唱《红河谷》吗?”
    道恩的眼神飘了两下,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不会唱。”
    朱旻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是加拿大的民歌,我小学的时候学的,觉得棒极了。”
    “这样啊,我也觉得。”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累了想休息?”
    “累了的人脸是苍白的,不是红的。”道恩笑道,他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一点,“我只是喝了点热水,觉得浑身又暖和起来了而已。”
    朱旻看着他颊畔飞着的两朵红晕,还有他胸前洁白的领巾,露出微笑:“你很漂亮。”
    坐了会儿朱旻就把搪瓷杯放在桌上,拿出一面镜子放在跟前。桌上铺着带流苏的呢绒,用青铜做的美少年纳西苏斯满脸笑容地托举着一面光亮的镜子。朱旻有收藏癖,他喜欢收藏一些美丽的、花纹繁复的东西,比如花衬衫、各种材质的印花领巾、雕塑。这面镜子也是他的收藏品之一。
    朱旻在镜子前坐了会儿,看到了他身后的道恩。朱旻撩了两下头发,道恩拿来梳子帮他把头发梳整齐,朱旻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说:“剪掉吧。”
    “什么?”道恩再问了一遍。
    “我说把头发剪了。长头发有点碍事,难打理。而且现在的局势很紧张,没准什么时候就开战了,那我们全都是士兵。你见过长头发的士兵吗?”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亲自拿着枪上战场,我们是科研人员,不是执行员。”
    朱旻在镜子里看着他:“你是科研人员,但我是军医,我们不一样。”
    道恩垂着眼睛轻轻地给他梳头,打整发梢。道恩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最后他们什么都没说。朱旻去找了理发师,道恩坐在旁边看着,剪了短发的朱旻跟之前又大不一样了,就像换了个人,英气、俊朗,是个美男子。道恩觉得如果能像这样每天换个新面目就好了,那么所有的日子都是崭新的,没什么好惋惜。
    理发师把剪下来的头发拿在手里,道恩去问他要来了一缕,用牛皮绳子扎牢后放进了衣兜里。
    季垚在手术前半小时去了医疗办公室,杨奇华领着他去了手术室,朱旻和道恩果然已经在里面准备器具了。季垚换上了手术服躺在台上,灯在他头顶明晃晃地亮着,像一滴水。季垚微微眯起眼睛,他想起了反恐战场上临时搭建的板房医院,里面的手术室是用白色的铝合金门板隔开的,充当帘子的透明塑料布上溅着一层层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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