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推着装满了工具的篮子走了过来,朝季垚比划了手势,示意他要开始手术了。另外一名医生把灯盘拉到近前来,但并没有开灯。手术室里特意保持了一种昏暗的环境,季垚的眼球动了动,想消除不适感,说:“知道了,现在就发布洪汛警告。气象报告在半小时后交到秘书处,我会处理的。”
助理帮他取走了耳机,随后道恩就走进了手术室里,助理拿着文件夹和通讯器离开了。道恩锁上手术室的门,按亮红色警示灯,然后把仪器连接上季垚的大脑和心肺。朱旻把手放在工具架上,低头对季垚说:“有些话我得提前你告诉你,由于你的眼球受损严重,我们可能会对其进行一些改造。但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一定就能恢复原样,因为你的眼睛在之前已经受过重伤了。”
“你是说反恐战争那次吗?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季垚说。
“你觉得一年时间很长吗?”朱旻问道,问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好吧,这一年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无论发生了多少事那也只有一年而已。”
季垚默默地没说话,睁着眼睛看手术室的天花板,尽管他什么都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视线把他带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里,他在那一瞬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家乡,因为家乡在他的印象中也像视线这样模糊。朱旻又说了些提醒的话,季垚都默许了,在这种境地里他只能这样做。在朱旻给他注射麻醉剂和稳定剂前,季垚问了一个问题:“我会变得跟唐霁一样吗?”
朱旻顿住了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季垚总给他出难题。他局促地抬起眼睛和道恩对视了一秒钟,很快镇定下来,回答了这个送命题:“你们无论怎样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接着他就给季垚注射了麻醉剂,道恩抬手示意一切指标都正常。朱旻在注射完稳定剂后稍等了一会儿,等季垚完全失去感官感觉后才让站在手术台对面的医生打开手术灯。
“安澜”号航空母舰行驶在汪洋大海上,刚才他们与龙王复制的舰队激战了一场,随着龙王的消失,战斗也一并结束了。大雨如同风暴那样袭击着这支庞大的舰队,位于舰队中央的“安澜”号母舰尾部冒着黑烟——那儿被一枚导弹击中了。水手和机械师正在修补被炸毁的地方,士兵从机场跑过去,喊着号子拉起拦截网。出海的战机也在这时接连返航,降落在跑道上。
一艘的战列舰的炮台和舰桥被击毁了,还有两艘巡洋舰遭到敌方潜艇攻击,舱内进水严重,正在沉没的边缘挣扎。航空母舰派出了救援船前去转移巡洋舰上的官兵,“长安”号巡洋舰侧翻了,一半舰体浸入了怒涛翻涌的大海中,随着波浪起伏。“归墟”号巡洋舰被鱼雷和潜射导弹击中正中间,险些断成两截,熊熊大火把这艘庞然大物吞没了。
符阳夏冒着大雨站在航母的右舷瞭望台上用望远镜查看海上救援的进程,视野中一艘船起了火,一艘船侧翻了,火光把海水照得亮莹莹的,漆着白色徽章的直升机在上空来回盘旋。暴雨击打在母舰的甲板上,发出喧闹的声音,符阳夏身上穿着防雨的长皮衣,不过他的脸还是被雨水浇透了。符阳夏绷着嘴唇,冷静地指挥救援队把人员转移出来后送往护卫舰。
当最后一位士兵转移完成后,救援队发来了任务完成的消息,直升机载着伤员调转方向朝着母舰飞了回来。这时的“长安”号只剩下了底部的螺旋桨还露在水面上,顷刻之后就完全沉没了。紧接着一声爆炸穿过雨幕传来,“归墟”号的舰体迸射出火舌,一阵接一阵的连环爆炸把这个威风凛凛的铁家伙炸得粉碎,散落在海面上。
护卫舰归航,符阳夏放下了望远镜,他坚毅的眼睛笔直地望着火光星点的地方,他的目光也蕴含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火光透过雨水倒映进符阳夏的眼睛里,叆叇的云气笼罩着舰队。
符阳夏等护卫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之后才离开瞭望台走进舰桥里。他脱掉身上的雨衣,再把帽子摘掉,用手指理了理湿漉漉的发梢。符阳夏掸去衣袖上的水珠,下了命令让人做损伤报告,便独自走回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挨着休息室,两者只隔了一扇相通的门。符阳夏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休息,倒了杯柠檬淡茶,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有点热,把作战服的袖子挽上去,撑着手肘揉鼻梁和额头。电话铃忽然响了,符阳夏看到来电人时季宋临。他看着屏幕沉思了许久,在铃声快要结束时按下了接听键。
深夜,季垚撑着伞去视察伤兵的治疗情况。朱旻在手术结束后提醒他以后都要避免直视强光,否则会造成暂时性失明,回复时间在几秒到几分钟不等,长此以往可能导致永久失明。季垚听到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示意他都知道了,然后从朱旻手里接过写着注意事项的册子,去换上了烘干的衣服。朱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把眼镜戴上,将镜片调成灰色。
季垚在外面裹上防雨的长衣,踩着雨水走过亮着廊灯的房檐。他把手放在外套的衣兜里,低头看着脚尖前面的路,一边想着朱旻刚才的话。季垚默不作声并不表示他毫不在意,他只是默默地思考而已。季垚在雨声里回想起自己在成都医疗中心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度过了三个多月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一度以为自己瞎掉了,但当朱旻拆掉他头上的纱布时,他觉得自己还有活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