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的声音把朱旻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这个人:“帮个忙,把那个箱子抬开,我要看上面的标签。”
“你说什么?”羚羊凑近了些,比划着手势。
朱旻盯着他不说话了,坐在一边的鳄鱼正在组装枪支,对朱旻说:“他聋了。”
“什么?”朱旻皱起眉问。
“都是我害的。”鳄鱼自顾自说了下去,把狙击镜擦干净后装上。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朱旻轻声而惊讶地说道,盯着羚羊的眼睛,发觉他确实什么都听不到。
朱旻比了几个手语,示意他帮忙抬箱子,鳄鱼和羚羊很乐意地照做了。朱旻边记录着数据,边看着鳄鱼带着羚羊走到餐桌前去领早餐,随后两人并排坐在空位上吃起肉罐头来。朱旻注视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名字,他回头才看见林奈·道恩正站在眼前。朱旻一下子精神抖擞了,他很快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和道恩握了手。
道恩身上穿着雨衣,水亮亮地反着光。他把雨衣脱掉,拍去衣袖上的水珠,笑道:“我是被指挥官叫过来的,说是这儿需要人帮忙。你怎么样?老天,看你一身的血。”
“不是我的血。”朱旻掸掸衣摆,把褶皱抻平,努力展现出一副好样貌,“我很好,健康得很。你要去找指挥官吗?”
道恩抓了抓自己头上的金发,一双碧眼就像被水润过一样,亮晶晶地闪着光。他把发梢的水珠打散,然后掏出医官帽斜斜地戴在脑袋上:“指挥官没叫我去给他看病。不过他现在怎么样?”
朱旻俯下身抓住箱子的两脚,费力地将其恢复原位,重新撕了一张标签贴在顶上,用红色记号笔醒目而潦草地写了“勿动”两个字。道恩帮他干活,朱旻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也说不清他现在怎么样,他看起来很好,但他哪里都不好。我都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咱们这儿没人拿他有办法!”
“好吧,不管他怎么样,只要能带着我们杀出重围就行了。”道恩给朱旻递去麻绳,一脚踩在箱子上,紧紧拉住绳子不让它到处滑,“指挥官也不容易。”
“通道重组的实验失败了,他八成为了这事大动肝火。现在一大帮子人、一大堆事要他操心,”朱旻回头看了眼门缝,看到季垚站在外面正在和赶来的参谋长大声说话,“换做谁都得累死。我才不会去干指挥官或者领导这种活,我可不像季垚这样有耐心——”
外面传来斥责的声音,季垚捏着一叠文件纸劈头盖脸摔在墙壁上,季垚教训人的时候里里外外的人都噤若寒蝉。他在骂通讯台的人这么长时间了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如果他们不把这事办好就等着滚蛋吧。朱旻低下头,用一双钳子似的双手拽紧绳子,低声说:“跟他比起来我已经算是好脾气先生了。”
道恩悄悄地看了眼门外的季垚,季垚骂完了话,撑着腰在屋檐下左右徘徊,抬手揉着额头。道恩看得出来他是在压制怒气和焦虑,季垚的手都气抖了,胸腔明显地起伏着。朱旻绑好了麻绳,叫了道恩一声,林奈·道恩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和朱旻一起抬着箱子放在拖车板上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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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留在北极的各国时间局都往黑塔送来了进行脉冲实验需要的原料,确保能量能够稳定供给。第二次脉冲实验在24小时后进行,倒计时结束后,光柱立刻从发射器里冲出去,沿着第一次的光柱走过的老路在黑塔上放大,最后在顶端汇聚成一股,对准“蛛网”轰击。这一次的脉冲比第一次还要强大,大地震波及全球,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撕裂了,但地球仍旧顽强地坚持着。
新的人造脉冲星形成了,直径更短,磁力更强,与黑洞对撞。脉冲星的引力将地球的大气层吸引了过去,在太空中形成一道弧形的气幕。整个太阳系包括周围恒星和行星都在偏移位置,形成星体的物质正在逸散,往黑洞流去。如果他们不停下来,地球的大气层早晚要被抽干,而且此时引力平衡点已经近在眼前了。
符衷没有让人关闭脉冲发射器,他觉得再等等,他们总能赶在时间把地球瓦解之前建好一个通道的。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等待,脑中闪过那些似是而非的画面,想起季垚响亮的声音和对他说过的话,想起人类的童年。他不再害怕,虽然他还这么年轻,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像个暮年的老人那样了。
当人们认定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时,世界都会随之改变。他们是火山。年轻的火山蕴藏着下一次爆发的新生命,每一次爆发都伴随着巨响,让世人无法忽略。
黑暗中无法计算时间,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许只过去了十分钟,也许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也只是虚无。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符衷又听到了一声巨响,就像第一次实验失败那样,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大地愈加剧烈地震颤起来,控制中心被震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符衷在晃动中撞到了桌角,然后摔倒在满地破碎的玻璃渣上。他觉得自己手心里扎进了一块玻璃,血流了出来。符衷没有把玻璃挖出来,他收紧手指,狠狠地握住掌心,让玻璃深深的往里扎。疼痛让他找回了真实感,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血从掌心流下来,符衷感受着他自身的生命。生命溶解在血液里,血流干了,人也就死了。
十几秒钟后震颤停止,只余下一波波的地震震感。符衷摸着黑爬起来,绝望感再次袭击了他,因为这声巨响可能昭示着另一个事实——脉冲星解体,第二次实验失败了。符衷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哪儿有光,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他设想着第三次实验该在几小时后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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