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老了,我一定要把这经历写成回忆录,我们的后辈一定会惊讶于这神奇的过往,他们会对那震撼、难以言喻、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向往的。”林城笑道,他把三明治的面包片吞下去。
“那就等我们变老吧。”符衷说,他低头看到趴在脚边的小七,伸手揉了揉它暖和的脖子。他闷声不响地想着季垚,想念他整个人,不管他好还是坏。他们现在还年轻,但终将老去。
“‘奋斗者’号潜艇运行状况如何?”符衷过了一会儿后问道,他含了一片药在嘴里,再拿起水杯仰头喝了下去,因为药片的苦涩而皱了皱眉。
休息室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魏山华拿着一个黄色的垫纸板走进来,林城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回答:“副舰长在这儿,你问他吧。”
魏山华听见林城在说他,摘掉望远镜挂上墙后扭头问道:“是他吗?”
“是他,符衷。头儿想问问你关于潜艇的事,快过来把对讲机拿去,你慢慢跟他说吧。”林城把手递过去,“我要干活了。”
魏山华从林城手里接走了对讲机,伸手用手指帮他抿掉嘴角的面包屑,搬了一把牛皮椅子在林城身边坐下。魏山华开始回答符衷的问话,林城抬手捞住他的脖子,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魏山华笑着别过脸让他别打扰自己和督察官谈话,林城笑嘻嘻地坐回去,戴上耳机得意洋洋地修改起电子日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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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奈·道恩打着手电筒蹲在箱子旁边,黑漆漆的仓库里停了电,备用电源也被损坏了,电路网络正在维修。道恩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用手电筒照着看药盒上的标签,然后塞进袋子里。他找到了几样药品,最后从冷冻柜里的拿了一盒试剂就走了出去。朱旻正朝仓库走过来,道恩顺手把手电筒递给他。
“血包够不够用?我需要O型血,那边有个人全身大出血,需要抢救。”
“储藏室里应该还有,刚刚从其他军事基地运过来的,但没一会儿就分出去了。”道恩看了眼里面,“我还没做清点,你要用的话动作最好快点,现在抢血就跟抢银行一样。我另外再联系南半球的基地。我现在要去给指挥官送药,等会儿找你,需要帮忙打我电话。”
朱旻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和试剂,打亮手电筒拉开了仓库的门:“去做好指挥官的医疗报告,你知道要怎么写的。我现在很忙,指挥官就交给你了,干仔细点,如果医疗报告出了问题那咱们就全都完蛋了。”
道恩点点头,朱旻听见后面有人在大声喊他名字,回头答应了一声,随后很快走进黑黢黢的仓库里去。道恩拿着找来的药物跑向位于飞行器上的临时指挥部,在经过走廊的时候他看到外面开进来一列悍马车队,马上有人冲进雨幕里打开车后盖,从里面拖出躺着伤员的担架。车子里的执行员撤了出来,很快就有新的队伍上去替补,车队片刻后就掉头开走了。
他们为了不让龙王破坏黑塔和通道,不得不与其进行永无休止的拉锯战。巨大的消耗让所有人都濒临崩溃,在短暂的休战期间,基地里往往寂静如死。雨水冲刷掉血迹,等着下一滩来临。
临时指挥部在飞行器的第二层,用一扇磨砂玻璃门隔着,铜墙铁壁。道恩听到里面有人在激烈地谈论,他没说什么,快速地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一声“送药”。之后季垚打开门走出来,门内的声音稍微小了点,他回头把玻璃门带上,带着道恩去了隔壁的空房间。
道恩将手里的药盒推给季垚,说:“这是能找到的药,没配齐,因此给您修改了用量。请注意稳定情绪,不要长时间处于焦躁状态,多睡觉休息。您每天的睡眠不到五小时,问题大了。”
“这里可是前线,每天差不多要连续战斗20个小时,龙王可不会像我们一样感到疲劳。”季垚说,他看着道恩把试剂瓶敲开,抽了一支针管插进去,“我睡不着,一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我闭上眼睛就做噩梦,看到他们残缺的四肢、睁大的眼睛、满脸的鲜血,我感到心惊肉跳,然后吓醒过来。”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指挥官,只要告诉自己那是梦就好。不能让幻觉和已经过去的事情将您击倒,您得要适当地放松,在清醒的时刻去疏导焦虑。”道恩说,他谨慎地抽了一管药剂。
季垚把袖口拉开,将紧贴着皮肤的防弹衣扯上去,露出他肌肉硬实的手臂来。道恩用戴手套的那只手按了按他肌肉末端稍微松软的地方,将针刺了进去,然后开始推活塞。季垚低着头看针管里透明的药水注射进身体,说:“在我还没从非洲回来的时候,我就去找过很多次随军的心理医生。他也告诉我要在白天醒着的时候去疏导焦虑,睡前不要想事情,不要做梦......但谁能控制自己不去做梦呢?那些事在我的脑海印得那么深,即使我不去想,它们也会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道恩默默地抬起眼皮看了季垚一眼,然后慌里慌张地眨眨眼睛别开视线,和季垚对视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有种奇怪的压迫感。道恩点点头,把空了的针管抽出来:“我知道您遭遇过很多不幸的事,但我觉得您也一定经历过有不少美好的事。为什么不去想想那些美好的事呢?”
季垚的对讲机响了,他偏过头回答了一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季垚把防弹衣拉回去,再放下袖子别好纽扣。他把手指伸开来,关节突出的有力手掌就像用钢铁浇铸的那样。季垚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道恩也瞥到了,但他缄默不语。季垚抬了抬眉毛,下压的眉尾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想那些美好的事只会让现在的我越来越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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