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被符衷牵着,它是捷克狼犬,长相和纯种狼酷似,皮毛浓密,身材高大威风,过路的人经常被吓到。不过小七从不露出凶狠的表情,也从不主动靠近人,它额头上的那块俊俏的蝴蝶斑使得它愈加平易近人了。小七跟在符衷身边,欢快而友好地摇着尾巴,左右迂回地嗅闻地上味道,好像他正在进行搜救工作。它和狐狸从不进入店铺,只是乖顺地待在门外等待。
季垚给他自己和符衷一块儿买了几套衣服,跟穿制服一样,他买衣服都是成套成套地买。商场里人少,寂然无声,店员说话都柔声软语。他们两人如今已成公众人物,鼎鼎大名无人不晓,但也免不了在外抛头露面。不过他们从未表现出任何飞扬之气,举止言谈都与普通人无异。惊人的长相往往在哪都能引来频频注目,他们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发光。
当提着购物袋边说边走着离开商场时,他们已悄无声息地在这里消费了数十万,不过这对两人来说都只是小数目。符衷坐上车,看了看时间,问:“今晚想吃什么?外面吃还是家里吃?”
季垚抿着嘴唇默然了几秒,回答:“我想吃你做的晚饭。外面的饭菜味道不好,吃起来不如意。”
符衷一听就笑了,启动车子准备开出去,说:“中午在观景餐厅里也没如意?那儿的厨师还不够手巧?”
“厨师当然手巧,做出来的味道大伙儿都说好,但不是我喜欢的。而你做的饭菜就刚刚好,我很喜欢,毕竟你最懂我了。所以这就是你和观景餐厅大厨的区别,你最懂我了。”
“长官好会夸人,如果在执行部训练的时候你能这样夸夸我就好了。”
“没夸过你不是也好好地过来了吗?你看你,你很强壮,各项测试都很优秀。”
他们说笑了一路,一同去市场买食材。季垚推着购物车在一柜子酸奶前面走,他已经逛了好几圈了,购物车里依旧空空如也。他左右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找不到哪个是该放进篮子的。他在战场上冷静、果断地做出决策,指挥武器打这里打那里从不眨一下眼皮,但现在他站在超市里,面对着一堆商品不知所措。
一种不真实感让他如下深渊如登绝顶,好像天空在他脚下漂浮。他的耳畔传来舰炮、直升机的轰鸣,传来士兵的呼喊,可就是没有超市里低声循环播放的柔和音乐声。季垚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突如其来的正常生活让他惶恐不安,尤其是符衷不在身边的时候。
符衷推着满载而归的购物车从冰柜绕过来,里面已经放满了打好称的菜和肉制品,另外还有些油盐酱醋和调味料。季垚和他碰了面,点点头:“你可买了不少东西。我们去结账吗?”
“嗯,差不多都好了。不过你能帮我去拿一包麦片吗?”符衷撑着购物车的把手说,“我去柜台那儿排队,你拿好麦片来找我就行。”
季垚哦了一声,推着车去找放麦片的货架。他站在两排货架中间,架子上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各样的麦片,但在季垚看来这些麦片没什么不同,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花花绿绿的包装淹没了。他默不作声地点着鞋尖,皱起眉毛看看左边,再瞧瞧右边。犹豫半晌之后他伸手随便抓了一袋最贵的丢在购物车里,转身离开了。
“这恐怕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季垚说,“让我输入核弹发射密码都不会这么纠结。”
到家时正好下午四点,符衷换好围裙后就去了厨房。季垚挽着袖子站在水槽边上帮他洗菜,一边洗着白色的小蘑菇一边讲着故事:“当时一群复制人围攻一座塔楼,上面有一个狙击手、一个着弹员。狙击手在他的着弹员耳边朝那些复制人开枪,枪声太大,把着弹员的耳朵震聋了。”
符衷正在削胡萝卜,把粗糙的表皮削干净,留下橘红色的萝卜肉,一条条的皮须堆在案板上。他默默无言地听着季垚讲述,讲到着弹员被震聋时,他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沉默着做手上的事。
“还有一个机枪手,”季垚把洗好的小蘑菇捞起来,沥干水,放进篮子里,“在后送伤兵的时候被一颗子弹打中了脖子,当场死亡。我宣布了他的死亡。”
他说着放下手,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水槽旁摇了摇头。季垚垂着睫毛,不言不语地晃动着镂空的篮子,把那些水珠漏干净。符衷朝他走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说:“帮我把这些青菜叶剥开好吗?”
符衷做了丰盛的晚餐,小七和狐狸也上了餐桌,蹲在椅子上乖乖等着吃肉,仿佛是四口之家。日暮已久,早已夜色浓郁,城市里落着雪,餐厅的落地窗外银装素裹。与往年不同,今年的道路两旁没有红灿灿的夜灯了。路上车辆寥寥,一整片道路都平平整整地盖着积雪,行道树顶着一头雪白的大帽子,露出腼腆、羞涩的脸孔来。
高楼上星火点点,巨幅广告屏上滚动播放着超模代言的香水。前几天,这些广告屏上尽是新闻直播画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季垚受访时的面容。雪夜阴郁的天空被灯光映照成亮紫色、暗蓝色,仿佛有彩色的云在翻滚。犹如笼罩着一层雨雾,雾中露出一个色彩奇诡、若即若离的幻影,好似梦中的场景,可这画面分明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他们在饭桌上谈论着这长长的假期,以及高校巡回演讲,季垚说巡回演讲的第一站就是K大,是他们的母校。此外,他们还打算在四月和五月的时候出去旅行,去土耳其、地中海沿岸、尼罗河三角洲。符衷打开了显示屏,但今夜并没有晚会,这是一个寂寥而平静的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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