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儿的人手是黑的,心也是冷的。”不知为何,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忽然想起幼年时老辈人说过的一句话。沈长河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他惊恐的注视中徒手伸进了火盆!
不多时,门外等得都快发霉了的军士们就听见从屋中传出来一声惨叫。刑讯逼供这种事,他们干得多了,自然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声音;唯独奇怪的是,当将军走出去、他们再进来时,看到的却是吓到大小便失禁、精神错乱的犯人——
……而他的身上,却一点外伤都没有。
“将军!”
回到内室,筷子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就见徐曼舒匆匆自门外而入:“哎,老沈,外面有个男孩子说要见你,卫兵轰都轰不走,怎么回事?”
外人面前,他们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可私底下,徐曼舒一向如此,不是喊他“老沈”就是直呼其名。沈长河夹了一口菜,不以为忤道:“不用管他。你那边情况如何?”
“能处理的都处理了,那帮混蛋脑子是真的蠢。”徐曼舒道:“有消息传来,称此次高昌的前线总指挥官是萨提亚·阿萨西斯,这家伙是个疯子,能打仗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跟你多费口舌。滇军三四年没打过仗了,这次对上高昌精锐军队,我心里是真的没数。”
“嗯,我也是。”
“……”徐曼舒无语地斜眼瞥着他:“喂,这是作为将军应该说的话吗?”
沈长河严肃道:“如果真的只是萨提亚一个人也无所谓了。真正让我心里没底的不是他,是我那位好妹妹。”
他和沈如风虽然有着同样的血脉,秉性却截然不同。简单来说,他长得像极了沈慕归,性格却和嬴风一样“不正经”且离经叛道,做事容易冲动。沈如风则正好相反。传闻中她性子沉稳、做事中规中矩,从来不越雷池一步;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从没有一点污点,也没有任何关于她人品方面不好的传言。
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一个圣人——和被“神话”了的父亲沈慕归一样,毫无缺陷,没有弱点。
“如果我是她,占据着刚刚抢来的城池,面对远道而来的敌人,会怎么做?”他低声喃喃自语着:“这种情况下,据守不出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曼舒听不淸他的话。想了想,她犹豫着道:“其实还有件事,不知道对你而言有没有用……东瀛间谍现下就在高昌王宫,据传还很受高昌王法尔哈德的器重和信任。”
沈长河兴致缺缺地问:“哦,是谁?”
“是一个女人,下人们听到过法尔哈德叫她‘美咲小姐’,我猜她应该就是东瀛首相之女伊藤美咲。”
说完这句话,就见沈长河很罕见地皱起了眉。徐曼舒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你认识她?”
“没什么。”沈长河平静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入夜。顾明宇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两眼都有些发直。
他已经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口饭没吃且一口水没喝,因此又累、又饿、又困。原以为沈长河起码会在让人赶他走或者让他进去之间“二选一”,却没想到后者把他当成了空气,理都没理过他。这期间,卫兵们进进出出换岗过几次,可始终没有人看过他哪怕一眼。
到了夜里八点多,天更冷了。顾明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大门却被从里推开——
沈长河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走了出来。
“你退学,就为了投奔我?”
“是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维新政府。”顾明宇答得坦荡:“虽然国内舆论管制极其严格,导致我在上京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但直觉告诉我真实情况并非官方报道中的那样。”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沈长河:“如果真像报纸上说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就不会有上京和谈,也不会有高昌寻衅,更不会有钟志国同学的无辜惨死了!我说的都对吗?”
沈长河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你不相信维新政府,却愿意相信我?”
顾明宇道:“其实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上次和谈您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大秦,别人我不清楚,可我周围的其他同学都说,哪天维新政府若真的敢卖国或者倒行逆施,他们就去西南凉州。反正,在哪儿都是报效国家嘛!”
沈长河打趣道:“既然如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额。”顾明宇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个,这个……”
沈长河轻笑一声,并不等他回答,随手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军用大衣交给他:“回去仔细想。想明白了,我随时派人送你回京。”
“不,将军!”谁知,钟志国蓦地抬起头,尚显青涩的秀气脸庞上赫然是一片坚定决绝:“我早就想好了——我愿意追随您征战沙场,鞍前马后,死生不计!若没有值得我报效的民族和国家,还谈什么什么功名利禄锦绣前途!那些书本知识我早就烂熟于心,毕不毕业有什么区别?那乌烟瘴气的上京我早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
沈长河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无奈道:“身为学生不去读书,跑来当大头兵?也罢,你去找徐副司令,她会给你安排。”
于是,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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