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天之前,这个人还能傲慢地指责自己是条“蠢到家的白眼儿狼”,甚至在手足被铁链子锁住的情况下还能轻轻松松地把他按在地上险些让他贞操不保;再往前推一个月,这人还能率领着他麾下的军团几乎踏平了高昌的广袤国土、让高昌人提起来既惧且怕,畏之如同恶魔。这样一个既强横霸道又蛮不讲理的对手,快要死了?
法尔哈德忽然有了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按照道理来说,如此强大的对手死在自己手里,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一番的大喜事么?可他心里为什么那么难受、仿佛被人剜空了一块儿似的?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法尔哈德硬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大概是因为沈长河的模样实在太有魅力、太能勾起人的占有欲了,自己那天还没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怎么能死?
怎么着,也得“征服”一次才够本儿啊!
“陛下……”跪在床前的伊藤玲奈流着泪哀求:“他快死了,不会再伤人或者逃走,您别再锁着他了……”
伊藤玲奈和伊藤美咲虽是亲姐妹,但前者天真烂漫得仿佛是只小白兔一样,是非常典型的东瀛传统女性,对人一直谦恭有礼,从不像伊藤美咲那般阴阳怪气、笑里藏刀。换做平时,法尔哈德对这个同龄女孩儿是很有好感的——因为玲奈长得也很可爱,是个美少女的俊俏模样,漂亮得没有任何侵略性;可今天他心烦,语气也带了十分的戾气:“谁说的这混蛋会死?再说朕就是锁着他怎么了,他生是我高昌的人,死也是高昌的鬼,朕想对他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正好也让他别总想着往外跑!”
“……”伊藤玲奈又无话可说了。她习惯了对姐姐、对哥哥、对父亲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在外面自然也不会坚持自己的意见。要说这辈子主动干过什么大事情,大概就只有那天夜里奉阿姐之命“献身”了:
那个时候,沈长河出于善意让她“下去”,可她还是固执己见地把“任务”进行了下去。可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那能辟毒的熏香让沈长河从迷香的作用下恢复了些体力,他才得以在最后关头出手制止了她唯一一次“任性”,也因此遭到了阿姐报复性的惩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向阿姐求情,因为阿姐这么做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几乎变态的施虐欲,她越是求情,阿姐的手段就会越变本加厉:对于这一点,伊藤玲奈非常清醒。
沈长河救过她一命,而且还是个正人君子,长得又是世间罕有的好看——因此,她才发自内心地不想看着他就这样死去,并且希望他能少遭一些罪。或者,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他能活下来。
至于别的一些少女怀*春的心思,她现在真是想都不敢想。
笼中鸟(七)
伊藤玲奈战战兢兢地守了沈长河三天,总算把人给守“活”过来了。
沈长河苏醒的时候,她正好被伊藤美咲叫出去,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伊藤美咲找她从不会为了闲聊,所以这次也是一样:
“东北军就快松口了,”伊藤美咲知道沈长河病得厉害,直到现在还昏着,所以提起军机大事完全没有避讳:“关原军参谋本部电报发来电文,说张恕己那个老东西虽然不知好歹,但他的‘大孝子’却是个识相的。里面那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道:“天皇陛下已经明确下了旨意,不用太浪费时间和精力,等到东北军阀投诚就可以把他……”
说罢,她冷笑一声,于明亮的灯光下抬手做了个凌厉无比的“砍”的动作。
“……”伊藤玲奈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一跳,张嘴刚想反驳,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相当乖顺的一句:“玲奈知道了。现在就动手吗?”
“倒不急这几天,东北地区情势明了之前,先让他多活一阵子吧。”
伊藤美咲对自家妹妹的心思门儿清得很:“怎么,玲奈舍不得了?”她又自以为幽默地补充了一句:“看他生得英俊,想娶回国做压寨先生?”
这不伦不类的笑话并没有逗笑伊藤玲奈。见伊藤玲奈不做声,伊藤美咲罕见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玲奈呀,不是阿姐心狠,是帝国的利益所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沈长河此人除了一张脸可圈可点之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死了也不可惜。天皇家族里有几个公室亲王样貌相当不错,等回国了阿姐给你张罗婚事,好不好?”
“一切听阿姐安排。”伊藤玲奈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句。
目送伊藤美咲离开,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走进去。外面已是天黑,灯又关着,她正打算像此前几天那样悄悄到隔壁小屋里面守着,却听黑暗中响起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
“水。”
“你醒了?”伊藤玲奈几乎要喜极而泣,兔子样蹦过去开了灯。几天没吃过什么东西,沈长河原本窄窄的下颌尖得愈发像个二八妙龄的大姑娘,手臂上已是皮包骨头,扣着手腕的镣环和皮肤之间的空隙愈发宽敞,可终究还是比手掌要小上一些,不至于脱落下来。连在双手、双脚之间的铁链不算太短,分量看着也不沉,可材质是精钢打造而成的,既不可能扯断,步伐受限之下也无法快步行走,更不用提逃跑了。
沈长河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刚想喝,却被伊藤玲奈一把拽住手臂:“别急着喝,我先试试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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