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之后都做了什么?”陈锡宁皱着眉问。监察司司长赵鹏如实道:“沈长河回来之后一件正事儿都没干,就……”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直说。”陈锡宁私底下一向待人严苛,语气一贯的冷硬无情。赵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终于把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说了出来——
“……他去了舞厅。”
“舞厅”算是个漂洋过海而来的舶来品,这几年在秦国迅速生根、发展壮大,俨然已有取代青楼的趋势。归根结底,它和青楼一样都不过是公开妓*院而已,顶多前者比后者听上去没那么直白罢了。
仙乐斯舞厅原本起家于东南沿海一带,近些年来因为西南经济高度发展、文化开放之势日盛再加上东南战事频繁,因而不少娱乐业都纷纷向西南转移。位于凉州的“仙乐斯”就是其中典例。
仙乐斯是一家很“国际化”的舞厅,这“国际化”就表现在它的“职员”来自世界各地、客人也是遍布五湖四海;而它最拿得出手的,还要数基辅罗斯的俄族舞女。
五年前,基辅罗斯帝国闹起了革命,一个名叫“社党”的新兴政党掌控了国家权力,将基辅罗斯帝国改造成了“基辅罗斯联邦共和国”,因而过去的旧贵族们纷纷逃往他国——作为邻国的秦国自然也位列其中。
基辅罗斯人是纯种白人,虽然头发颜色各异,但基本上都是蓝眼或碧眼,而且单论容貌特征其实是介于黄、白两个人种之间,也更符合秦人的审美;因此,每个“慕名前来”的客人几乎都必然点上一名漂亮的俄族舞女作陪、用以彰显自己的权势地位:
亵玩强大的白种人女性,足以让弱势的黄种人男性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能力”感到“骄傲”——秦人也不例外。
索菲亚·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基辅罗斯旧贵族家世背景、如今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地讨生活的俄族女人。确切的说,她算不上完全的俄族人:因为她的父亲虽是基辅罗斯贵族,母亲确实地地道道的秦人。
身为一个混血,她继承了父母双方相貌的全部优点:冷白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以及纤细修长的身材。她的头发是微微带着自然卷的浅棕,阳光底下时常会泛着耀眼的红;眼睛是很干净的琥珀色,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天真。不同于其他热情奔放的纯种俄族女人,她内向得仿佛是一个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秦族女人,也因此一直以来都为其他“同胞”所排挤在族群边缘。
今天的仙乐斯与往日并无不同,灯红酒绿,奢靡繁华。温柔老实的舞女索菲亚像往常一样站在台上,唱着如今当□□星周子姝的成名曲《扬州夜》。她唱的时候,像平时一般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台下,随即就被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吸引住了。
这个男人身着整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马甲,内搭白色衬衫,没系领带,头发是时下男子最常见的三七分。他的皮肤苍白如雪,一张脸美艳到了喧宾夺主的程度、以至于她一时之间很难立刻判断出他的真实年纪,只能总体上估摸出他是个介于青年晚期到中年早期的光景。她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他在台下正对一个打扮时髦的摩登女郎冷言相对,全然不顾后者又哭又闹地撒泼打滚,很自然地又换了个位子坐了下去,接着孤独地给自己倒酒。
只是倒酒,却一口也没喝——直到她唱完为止,他才终于将手头的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曲毕了,其他的客人们开始像发*情期的雄性动物一样寻找合适的舞女下手、准备共度春宵,因而一直坐在场下沉默饮酒的他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既不嫖*妓、也不跳舞,那么他是来干什么的?
索菲亚迷茫地想着,一边鬼使神差地举了一支空的高脚杯向他走去。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却被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小年轻挡住了去路。照例的开口就是不正经的调戏:“这位小姐,公子我看你没人疼怪可怜的,陪哥几个‘喝几杯‘呗?”
索菲亚看了眼这“哥几个”的尊荣,又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独自一杯接一杯喝酒的男人,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来: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货该扔。同样是男人,怎么这几位怎么看怎么猥琐?
她本是风尘女子,伺候男人是她的本职工作、也是做惯了的。可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她就是不愿意在这个陌生的漂亮男人面前表现出她“风尘”的一面。于是索菲亚轻轻一摆手,很客气地拒绝:“抱歉,我还有事……”
“啪!”
话音未落,为首搭讪的那位抬手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嘴里骂骂咧咧:“妈了个臭*婊*子,爷肯赏脸找上你是你三生有幸!”
“您别这样……”索菲亚天生性子柔弱,早就被欺负习惯了的,因而被打了一嘴巴之后也只是捂着瞬间出血的鼻子,柔柔地反抗着:“我真的有事,您……”
又是几耳光下去,她被打得倒在了地上,高脚杯碎成了一片破破烂烂的玻璃碴子。保安远远地看了一眼,却很不符合常理地没有上前制止。独自喝酒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杯子,浅浅地向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垂下眼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这世上荒唐、悲惨的事每时每地都在发生,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再精力去惹上那些没必要惹的麻烦——沈长河正试着说服自己,心里正想着“反正这女人也不会被打死”,就听见啤酒瓶子砸在人头上发出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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