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沈长河轻轻摇头:“山本先生贵为大本营总司令,比起牢狱,还是谈判桌更适合你。就算战争结束之后必须有人做你们天皇的替死鬼,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你。”
说罢,他莞尔一笑,负手大步走到大开的牢门前,背对着他道:“你随时可以从这里走出去,没有人会拦你。”
“……”山本宁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实在猜不出这个美丽的敌国将军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只能把自己心里最后一个问题也问了出来:“你难道不怕,迟早有一天帝国会卷土重来、彻底灭了秦国?”
沈长河已经走到了门外,听见他的发问之后才堪堪停下脚步。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了句:
“放心,你们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大秦合众国历三十二年四月十四日,东瀛帝国天皇下诏,宣布向盟国无条件投降,当日首相伊藤晋作切*腹自尽,主要战犯尽数被捕。数日后,原东瀛大本营总司令山本宁次代表东瀛,向大秦合众国递交了《投降书》,至此,东瀛在秦国境内长达数十年的殖民、侵略史彻底宣告结束。
逆鳞
东瀛投降之后,引发此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罗曼帝国虽仍负隅顽抗,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战争结束如今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流亡的大总统陈锡宁在“复国军”的护送下顺利从缅北回到了首都上京,仍继续做着他的秦国第一领袖。然而,秦国境内战争结束之后国府手中所能掌控的军队已经屈指可数,拿什么与如日中天的、沈长河麾下的复国军抗衡?在国府看来,沈长河“逼宫篡位”也和如今这场尚未结束的世界战争一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他们绝想不到,此时的沈长河却是舒舒服服地留在凉州将军府之中,正与“国际友人”莫里森神父相谈甚欢。至于谈的是什么内容,站在门外的谢忱舟是不知道的——
因为,她现在脑子很乱,心里也很忐忑。直到莫里森神父从里面出来,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小舟?”沈长河放下手中茶盏,长睫轻抬,绿眸中笑意温和:“有什么事么?”
听了他这一声“小舟”,谢忱舟恍惚中竟有了种数年前将军府中自己还能叫他“义父”时的错觉。这错觉太过美好,以至于她根本无法直面现在惨淡的现实:
她与他之间,在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之后,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我没事……”话一出口,谢忱舟就后悔了,赶忙立刻接了一句解释:“我是来向将军道谢的!”
“道谢?”沈长河好笑地挑了挑眉,耐心地等她回答。谢忱舟张了张嘴,半天才心虚地挤出一句:“……多谢将军不计前嫌,救我一条狗命。”
“哦,那件事啊。”沈长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对了,听说前几日小高向你求婚了,恭喜呀。”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然而谢忱舟面容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她没有接着目前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将军,我……可不可以知道,您和李云凌之间的故事?”
她早就做好了被沈长河拒绝甚至训斥的准备——李云凌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的逆鳞,至今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然而她所预想的一切却都没有发生,因为沈长河只是迟疑了不到三秒,便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浮上一层浅淡到几不可察的怀念:“我与她的初见,是在十四年前了……”
沈长河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只是简洁明了地把李云凌生前与他共度的那些年中、比较重要的事件平铺直叙地讲了一遍,听在谢忱舟耳中不像故事,反倒像是“纪录片”。
“……那么,您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听完“故事”的谢忱舟敏锐地发问道,带着十二分的不甘心。沈长河似是根本没察觉到她这怪异的情绪变化一般,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是,感情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正如她自己一样:她是何时开始爱上沈长河、以至于不惜彻底毁了他的,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七八年了。”良久的沉默过后,谢忱舟才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道:“将军,人死不可复生,我能理解您‘念旧’的心理,可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这话就相当“大逆不道”了。毕竟,她曾是他的义女,无论如何都不该对曾经的义父的私生活指手画脚。谢忱舟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沈长河容忍的底线上跳舞、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将他骨子里的暴戾之气引发出来——
沈长河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之所以很少在外人面前发火,不过是碍于对他自己在修养上的严格要求以及“好面子”罢了。
尴尬至极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长河才微微笑了笑,道:“你想表达什么。”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很明显,他在明知故问。谢忱舟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无论您如何看待我、憎恶我甚至恨我,我对您的爱都永远不会变。将军,你不该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把高宸塞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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