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有雨,牢房里潮乎乎的。透过天窗飘进了不少雨水,牢房里湿了一大片。血迹也被冲淡了不少。
回想当时情景,犯人是头朝北,脚对着南侧牢房门口,面朝西,身子微微佝偻着。右手手心朝上,左手手掌按在地上……
卫昭在死者死去的位置绕了一圈,目光落在脚下一个血糊糊的血团上,用扇柄指着那血团道:“你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那一团血迹被雨水冲刷,痕迹已然模糊变淡。不过仔细分辩,依稀能看到轮廓。卫放看了好半响,方才说道:“仿佛是个‘等’字。”
卫昭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等?等什么?等多久?是叫我等,还是在向什么人示警。”
卫放道:“也不知那方大人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卫昭摇摇头:“背后之人能想出这种办法来警示,想必是十分谨慎之人,不愿暴露身份。方大人根本什么都找不到。”
“可这里就留下这么似是而非的一个字,什么都不清不楚的,咱们怎么办,还真要等啊?”
卫昭就用扇柄敲了他脑袋一下:“才还说你机灵呢。咱们是来查案的,岂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哦,他叫我等我就等,多大脸啊。”
他甩开扇子遮住鼻子,一脸嫌弃道:“行了行了,快走吧,这牢房里头多呆一刻都要熏死了,也太不注意卫生了。”
卫放:……一个牢房还注意卫生,当这是客栈呢。
回到府衙后院,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凌空飞来,直奔卫放怀里去了。他一把抓住信鸽,喜道:“是卫牧来信儿了。”
“快看看。”
卫放从鸽子腿上解下竹筒掏出字条看了眼,道:“卫牧说在白翠峰发现了陌生人,那些人极擅隐藏行踪,他好几次都跟丢了,人几乎都在道观附近消失了。”
卫昭嘬了下嘴:“玉虚观果然有问题。”他转了下扇子,道:“你让卫牧继续盯着,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说话间,韩司直神色凝重的从外头进来,见卫昭在,朝他拱了拱手:“卫大人。”
卫昭见他若有所思,便问:“韩司直是有新发现了?”
韩司直朝外看了眼,低声道:“我今儿又去七峰山了,山上有新出现的脚印。我观察许久,那条小路上至少有几十人走过。再往深处去时,被我发现了落单的人。但那人十分擅长掩藏和反追捕。”他皱了下眉,道:“依他行事作风看来,仿佛是军中斥候。”
“斥候!”卫昭脸色肃然,示意卫放将字条递给韩司直,道:“卫牧在白翠峰也发现了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伙。”
“这不好说。”韩司直道:“七峰山上的那些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韩司直确定那些人是斥候?”
韩司直犹豫了一下,道:“感觉是。”他看了眼卫放,说道:“卫放兄弟是暗卫,本领高,擅长隐匿护卫和刺杀。气息常若有似无,虽然并非刻意收敛,但常年的训练已使卫放兄弟习惯如此。斥候虽也擅长隐匿刺探,但他们是军人出身,举止行为皆有章法,身上血煞之气很重,气质又是不同。我常跟在我爹身边,对这种气息最熟悉不过了。”
卫昭掌心握成空拳捶在身边桌子上,道:“在淮州郊外出现军中斥候。一者为东越间谍,二者为谢家私军,三者为齐国军人。”
韩司直道:“早些年东越常与肃慎交战,多次交手后以为肃慎族强悍,便依肃慎军中之法训练军队,军中常用长刀作战,悍勇非常。而七峰山上出现的人身配胡刀,看样式倒更肖北燕北狄。”
“难道是北燕细作挑拨离间?”卫放惊道。
卫昭半眯起眼睛说道:“韩庆将军常年驻军朔北,手底下的军士也擅胡刀。”他有些牙疼道:“这事儿啊真是越来越乱了。”
卫放也头疼道:“那要怎么办,谢家又不给人。”
卫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悠哉悠哉道:“等呗。”
“啊?”卫放一脸惊讶:“少爷不是说不等的嘛。”
秋日夜里,更深露重。清风拂过紫竹林,带起阵阵清冽竹香。
无寂盘膝坐在竹林下的平石上,双手不停的捻动着佛珠。
了尘坐在他对面敲打着木鱼念着经文,起先节奏尚能平缓,而此时他不断的加快节奏,额前也沁出了汗水。
风不停息,急切的诵经声被冷风卷起撕碎,师徒二人间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相互抵抗。
一阵狂风席卷而过,了尘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地上竹叶。
风停了。
了尘抚着胸口猛咳了两声,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袈裟上晕染开。
“无寂,别再执迷不悟了。”
银质面具在凄凄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面具下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发出一声轻笑。
“这一天难道不是你所期盼的么?从你捡回我,告诉我身世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都注定了。”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尘身边,用那双早已没了慈悲的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覆水难收。”
了尘靠在树上喘着粗气,他费力的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盯着无寂:“是你劝我放弃的,如今你却要自己踏上这条不归路么!”
无寂一手握着佛串,一手负在身后,宽大的僧袍趁着他的身影挺拔清瘦。他微仰着头,半闭上眼,呼吸清浅:“是啊,我曾劝你放弃,那是因为我的心死了。可造化弄人啊,谁让我又遇上了她。难道这一切不是你们设计的么,不是你们想要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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