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提为总管也就这几年功夫,但算起来,他在皇子府时便跟着高海伺候李淮了。李淮是怎么当上这个皇帝的,他心里十分清楚。李淮是如何机关算尽,殚精竭虑的,他也都看在眼里。
那道檄文一语双关,明面上是在骂先武帝,暗地里也在讽刺当今。
李淮心底深处的恐惧在经年累月下被放大,趁他伤神之际席卷全身。他并不惧天下人骂他的父皇,他恐惧过往的黑暗会被一一揭开,天下人会像骂他的父皇那样来骂自己。更恐惧因他父皇之过,臣民反了他,齐国的江山要在他手里断送。
当他知道当年的秘辛后,他心里便久久无法安宁。他曾梦到卫儒用枪尖挑着他的头颅,鲜血顺着枪尖流下,将红缨染的更加猩红,触目惊心……
李淮辍朝几日,朝堂上乱成一片。渭南大捷的消息也在这时传来,只是跟淮中那边比起来,渭南大捷就像一颗落入湖中的石子,荡起了几圈涟漪,便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而大皇子李霐却利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查清了五皇子夭折一事。
“……清竹苑的魏松本姓姚,名姚松,是姚竹的弟弟。少时被拐,辗转又被送入宫中净身为奴。姚竹一直在找她的弟弟,进宫后也曾托人在外打听过,得知他可能就在宫中,便一直暗中留意。机缘巧合之下,姚竹和魏松相认了。”
“他们姐弟都有一个竹哨。据魏松说,这竹哨是他们姐弟小时候跟一位高僧求来的。姚竹的竹哨里刻着竹字,魏松的则刻着松字。他们就是凭这对竹哨确定彼此身份的。”
冯贵妃道:“姚竹在琼华宫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不止如此,他们若是亲姐弟,平日也当有所来往。可姚竹一向老实本分,甚少离开琼华宫,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李霐点头道:“所以他们才可疑。那个姚竹,我们平素都忽略了她,可她这样一手绣技,又少与宫人来往。那些惯会拜高踩低的奴才如何能容她?但她偏偏就好好的呆在琼华宫里。而琼华宫里各宫安插的探子多少都能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主子,唯独姚竹。试想能有如此能力的还会有谁?”
“还有,那叫魏松的儿臣也见过,是个下等奴才,面貌十分清秀。宫中的龌龊事儿母妃比儿臣更清楚,似魏松这样的人如无靠山,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呆在清竹苑。那可是距宣明殿最近的清竹苑!”
皇帝的人。
“事后我们查的那么紧,可除了一点细碎的线索外什么都查不到。唯一的证据还是指向中宫皇后的。”
冯贵妃手脚发冷,将五皇子夭折前后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他竟为了,为了手里的权力,连亲生儿子的命都要算计进去么。我的小五,我可怜的小五……”
其实李霐心里仍有一点疑惑。如果魏松是皇帝的人,他瞒了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在这时出现,还屡次‘碰巧’遇到自己。
据魏松解释,他这样做是为姐姐姚竹报仇。因为当时皇帝许诺事成后会安排他们姐弟出宫,可她姐姐却被逼死了。
这样的说法李霐将信将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蜀锦之事确为皇帝所指使。至于更深的地方,李霐虽想深究,却也没有机会了。
他看了眼悲伤欲绝的母妃,又看了看宣明殿的方向,垂下眼眸。
对那样的人死心,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这就够了。
第179章
深秋的北地一派萧瑟,齐腰高的野草在秋风肆虐下疯狂的摇摆。风在山谷里打着旋儿,风声透着悲鸣。
侍卫推着卫晞在一处山坡上停下,沈青萍抱着一个小男孩儿跟在后面。
到了山坡上,小男孩儿扭了扭身子道:“沈叔叔,我要下去。”
沈青萍弯腰将小男孩儿放在地上,小男孩儿立马欢快的迈着小步子奔向卫晞:“爹!”
卫晞垂眸看他,见他脸颊被风吹的红扑扑的,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分笑意,伸手替小男孩儿拢了拢衣襟,问:“瑾儿冷么?”
慕容瑾摇了摇头,兴奋的说:“一点儿也不冷,我还想让沈叔叔带我去跑马呢。祖母说了,慕容家的男子都是马背上的英雄。我要承继先祖遗志,夺回我慕容家的失地。”
童声稚嫩,混着风声清脆悦耳。
卫晞脸色冷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笑意,问他:“那你知道要怎么收复失地么?”
慕容瑾挥舞着拳头豪气的说道:“打回来!”
卫晞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怕他的小脑袋,说:“明日开始你跟着爹读书吧。”
慕容瑾当即垮下小脸,嘟囔道:“读书也太无趣了。”
卫晞就挑眉看他。
慕容瑾点了点小脚,吭吭哧哧道:“那,那就读一点点。”
“嗯?”
慕容瑾咬咬牙,捏了捏手指头:“那再多一点点?”
卫晞看他半响,忽地笑了,他点了点慕容瑾的额头,道:“你竟这般像他。”
慕容瑾眨了眨疑惑的眼睛:“他是谁呀?”
卫晞沉默了一下,目光幽幽的看向南方。
“瑾儿,你向着南方跪下,磕一个头。”
“哦。”慕容瑾听话的跪下磕头,然后扭头问卫晞:“爹,瑾儿为什么要磕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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