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攥了攥拳头。
卫暄斜他一眼,道:“行了,不管怎么说有粮食是好事儿。你去告诉伙房,今晚饭菜管够,务必让将士们吃顿饱饭。”
亲兵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深夜,卫暄坐在帐中整理衣物。他有一个很珍视的小包袱,里面是秦芜亲手给他缝的衣服,他一直舍不得穿。衣服的夹层里还有一个荷包,这是他出征那天,秦芜在家门口塞到他手里的。
自出征后,他每年都能从家信里收到一张小像,上面画的是无忧和远儿。
他拿起已经磨损的小像细细端详着,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远儿的小脸,忍不住笑道:“这小子,又吃胖了。”
指尖划过无忧时,动作也轻柔了下来:“你长的还真像你娘呢。”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爹这几年都长糙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爹。”
忽地想起什么,卫暄走到几案前,取了一张宣纸,提笔画了一幅画。
画中,秦芜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神态娇憨,眼角眉梢带着少许怒气,更多的却是妩媚勾人。在她身边垂头丧气的站着一个高大男子,细看去,男子虽面带懊恼之色,但眼底却是浓浓的笑意。男子一侧的院墙边上贴着一个小人儿,正龇牙咧嘴的踮着脚往一旁挪去……
那时风光正好,他好像还闻到了紫藤花的香味。
他吹了吹墨迹,仔细的将画折好,连同那几张被他翻看过无数次的小像一起,都塞入到荷包中。
这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骑着战马走在盛京城的街上。秦芜带着一双儿女侯在街道旁的阁楼里。他骑马路过,秦芜笑着从窗口扔下一个荷包,含羞带怯的喊了一声:“夫君,你回来了。”
快天明时,卫暄醒了过来。他叫亲兵备好热水,洗了个澡。换上秦芜给他做的衣裳,在腰间挂上荷包,然后套上盔甲,静静的坐在帐子里。
“阿芜,我一定会回去的。”
玉山王庭。
余氏坐卧不安,他一连打发了许多人都打探不到卫晞的下落。
“不能再拖下去了,传令下去,三军整装,明早发兵,直取燕州。”
沈青峰劝道:“如今卫侯爷驻军北关,完颜鸿撤出燕州。表面上看燕州城防空虚,可既然完颜鸿敢撒手,就说明燕州城内尚有隐藏兵力。如若不然,卫侯爷不会暂时放弃收割燕州。我们若这时取燕州,只怕有些困难。更何况穿云关和北关都有卫家军在,燕州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到时想要撤出来就更难了。”
余氏紧握着扶手,道:“那你可有找到小世子的下落?”
沈青峰顿了顿,摇了摇头:“殿下一向防备心重,青萍是殿下的人,这些年与我也生分了许多,更不会同我说殿下的事。”
余氏就道:“殿下不在,小世子也不在,难道慕容氏要靠我一个女人么!青峰,你要知道,殿下和世子才是凝聚我慕容一族的核心力量。他们效忠的是殿下,是世子。如若让他们知道殿下和世子都不在王庭,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沈青峰垂下头,半响不语。
余氏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装了,我知道你是晞儿的人。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青峰看了眼余氏,见她神色凄惶,忍不住叹道:“殿下也是为大局着想。殿下陷入险地,我们始料未及。但殿下临行前曾说,若他果真有什么意外,便叫慕容氏全军配合卫侯爷。”
“纵观如今北燕形势,卫侯爷在北关抗敌,杨笠将军把守穿云关。完颜鸿藏军高兰山,犹如猛虎窥探,伺机捕猎。夫人说的不错,眼下我们确实应当取燕州。但当先同卫侯爷和杨将军商议一个对策,既能占领燕州,又能剿杀完颜鸿。”
余氏有些怅然的微仰起头:“说到底,他还是向着卫儒。”
沈青峰就道:“并非殿下偏向谁,而是就北燕时局来看,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当年一战,慕容氏几乎全族被屠,元气大损。完颜氏逐渐壮大,我们只能龟缩一角。就连玉山王庭还是殿下借助卫侯爷之势收回的。追根究底,还是慕容氏太弱了。弱势的一方在没有足够的时间变得强大起来时,只有择一方强者依附,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被消灭的下场。”
“很显然,在北燕这块土地上,能让我们放心依靠的只有卫家军。”
他看了眼余氏微微蹙起的眉头,说道:“其实夫人心里也是认同的。慕容氏的大仇,追本溯源是完颜氏所为,齐国是帮凶。但站在卫侯爷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余氏闭上眼,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们太弱了。完颜哲死了,可他没有死在我慕容氏手里,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也老了,还不知有多少时间好活。不管怎么样,哪怕将北燕之地拱手让给齐国,我也要亲眼看着完颜氏的子孙一个一个的死在我慕容氏手里。”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一行清泪沿着瘦削的脸颊滑落。她说:“青峰啊,你知道么,自从回到王庭,我每天夜里都能梦到太子殿下。梦里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他那样挺拔伟岸,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北燕的男儿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过他。我被选为太子妃,不知被多少北燕的姑娘嫉妒呢。那会儿多好啊。”
她看了眼沈青峰,忽地笑了一下:“那时候你和青萍都还是个小娃娃,整天追着太子殿下的屁股跑,央着他教你们兄弟骑马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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