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姐妹俩过得艰难,往后过年都不用准备年礼了,我也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快走吧。”那一脸恨不得把她们姐妹赶出去的嫌弃表情,哪里有半分体谅,分明是怕她们会留下来蹭饭。
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江林氏自己不仁,便也要别人不义。往常有邻居看到江三言姐妹两个过得苦,会时不时的送一把面条,两个萝卜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却也能吃顿饱饭。
可江林氏每次知道了,都会去那户人家门外,阴阳怪气的一顿喊骂,说人家不安好心,挑拨她的侄女,拿两口吃的就教两个侄女做白眼狼,不尊重她这个秀才娘子等等。渐渐地就没人敢伸手帮一下了,也就对门的张奶奶因为离得近,三五不时的偷偷给送些吃的。
思及此,江三言原本还准备从钱府送的年礼里面挑一些送到江大伯家,此刻那份心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她进屋放下包袱,然后招呼妹妹靠过来:“小丫快来,看看姐姐都带了什么回来。”
姐妹两个围着桌子,打开钱府表达谢意的年礼,顿时便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哇”一声惊呼出来。
江三言原本还算欣喜的心逐渐沉重,她原以为钱府只是随便准备一下,顶多有两斤肉和几封糖果子。回来的路上虽然也觉得包袱有些沉,却没想到里面还放了银子。
她觉得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又被击中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江三言拿起包袱里的两锭银子想送回钱府。
“姐,你去哪。”江小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看着姐姐的脸色和动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江三言手里的那两锭银子,仿佛不看紧一点,银子就会跑了一样。
江三言原本坚定的脚步就迟疑了下来,她自问帮钱府整理那些账本是没出什么力的,反而是自己因此大大提高了算学方面的能力。
普通的年礼也就算了,但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哪怕是前世没钱治病而亡,哪怕是今生已放下了许多自诩读书人的固执,但无功不受禄,做人一定要有原则。
“小丫,这钱不是我们的,是别人看咱们可怜才塞进来的,你要知道这些肉和盐已经很贵重了,我们不能贪得无厌。所以姐姐要把银子还回去,感谢人家的好意。”
“可是我们都收了这些肉和盐了,为什么不收银子,咱们不是也收了张奶奶的丸子吗,收多收少都是收,姐姐你教过我的,只要把别人的恩情记住,以后有机会尽力去报答他们就行了。”
江小丫走过来,双手抱住姐姐的胳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锭要有十两了吧。姐姐被县学赶了出来,以后考科举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两锭银子可能就是她们姐妹俩的嫁妆了,所以要感谢那个塞银子的好心人,但还是一定不能还的。
江三言在心底浅叹一口气道:“小丫,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江小丫疯狂摇头:“我不管,要还就还你那十两,还有十两是我的,我不还,我以后报答他们不行吗。”
江三言沉沉地又在心底叹了叹道:“那如果没有机会,或者没有能力去报答他们呢?”
江小丫抬头,一脸的诚挚地道:“那我就天天烧香拜佛,让佛祖保佑他们这些好心人,反正我就是不还。”说完,心底却忍不住一阵发虚。
“小丫,听话,别人帮我们是情分,我们报答他们却是本分,但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本分去裹挟别人的情分,你什么都没付出,就白得二十两银子,难道不受之有愧吗?”江三言耐着性子,她隐隐觉得江小丫的一些想法是不太对的,今后还要想办法引导。
“就这一次,姐,我们就收下吧。”江小丫抱紧姐姐的胳膊恳求着,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把银子留下,至少要留下自己的十两做嫁妆。
江三言把银子放到桌上,然后双手扶住江小丫的肩,严肃道:“那你告诉我,你要你的十两银子做什么,不对,这二十两银子都不是我们的,你以后不许这样想。”
江小丫低头,半晌没吭声,怎么也说不出要留下来给自己做嫁妆的话,她心里莫名一酸,顿觉委屈,回身跑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小声哭了起来。
江三言心里也不好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哄劝妹妹,想着江小丫才九岁,还是小孩子,兴许就闹这么一会。
她把肉拿出来煮熟,然后在外面抹了一层盐,再放进陶罐里密封好,收拾好之后,看了眼不知何时没了动静的江小丫,趁着天色还早便怀揣着银子去了钱府。到了钱府门口,就看见两辆马车并排停在那,李铢正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
李铢下了马车便看到了自己的弟子,她边整理衣袖边问到:“三言怎么回来了,为师明日就回京了,明年秋天才回来,你今后就不要来钱府寻我了。”
江三言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讷讷几声才道明来意:“学生实在是受之有愧,所以特来将银子归还。”
李铢闻言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马车,而后朗声道:“迂腐,你既然决定明年就下场,那做保的银子可有?好的笔墨可有,得体的衣物可有?难不成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要摔倒在这些小事上,你给钱府整理了那么多账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区区二十两怎么有愧了?”
江三言敛了眉,执意道:“可君子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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