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且因为父兄出事时,他年纪尚小,加之寡母又憎恶于他,他打小养了冷淡的性情,除了寡母能影响他一二以外,旁人从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
他有时自己都感到诧异,什么时候起,自己将江氏看得如此之重,甚至愿意为了她,违逆寡母。
知知迷迷糊糊睁眼,便发现陆铮侧着身,单手撑着,望着床顶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喊他,“夫君?”
陆铮回神,“唔”了一句,翻身从榻上下来,道,“陪你吃了早膳,等会儿去营里。”
……
来到营里,百户李多拿着名册来寻陆铮。
名册上是此番被逼着攻城的流民,因为他们本身并无反心,只是被人逼迫,活下来的,又数妇孺居多,一时之间也不好处理。
李多怒气冲冲道,“我当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一打听,好家伙,全是地被占了,又无处伸冤,一路被赶出雍州的。连条活路都不给!”
陆铮皱眉,本来雍州之事,与卫所无关,两地虽地界相邻,但到底是各顾各的。
“雍州乔氏,不是素来仁义宽厚,怎么会由得治下出这样的事?”
李多撇嘴,“乔氏仁义,仁义的是乔老爷子,如今的新州牧,是乔三。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人是被雍州赶出来的,居无定所,雍州是摆明了不接手了,郧阳本来倒是可以接纳这些流民,但出了这事后,郡中百姓迁怒于这些流民,恨之入骨,视作仇敌。
陆铮思索片刻,道,“先带回来安置,看上头的意思。”
卫所不嫌人多,这里本来就偏僻,大不了明年统计户籍时,将这些人报上去就是。倘若无处可去,入军籍,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活命,饿不死。
谈了正事,流民也安置了,李多也有了谈笑的心思,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千户,我给你留了点好东西,等会儿让人送来,你带回去哄弟媳。”
陆铮治下很严,底下人抢平民百姓的财物,那是要挨军棍的,但若是别的来历,陆铮便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此时见李多笑得一脸贼相,也懒得计较,只道,“没违反军规?”
李多立马道,“那怎么可能!嘿嘿,是郡守家的车队,让我手底下的人半路偷偷截下来了。啧啧,千户你是不晓得啊,当个郡守,捞得可真够多的。”
他夸张的描述,“光是那金簪,就一箱子!”
“老规矩,一半充公,剩下的你自己处置。”陆铮这才抬抬眼皮,道,“我就不要了。”
李多,“别啊,你带回去哄媳妇啊……”
“用不着,她不爱用这些。”陆铮仔细回想了,发现江氏似乎真的对这些首饰没什么在意的,再者,就是要送,他也不会送这些赃物,都是旁人用过的玩意儿。
见陆铮不松口,李多遗憾得啧了一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这媳妇是要靠哄的,反正你嫂子就是,心眼就那么丁点大,我看了眼丫鬟她跟我闹,营里忙我隔几天回,她也闹,吵得我安生觉都睡不了。不过话说回来,对我好的时候,那也是真好……嘿嘿,反正每回她跟我闹,我就说点软话,再送点簪子手镯啥的,回回都奏效。”
“妇道人家啊,就是心眼小。”李多装模作样叹气,但那模样看上去,一副甘之如饴、乐在其中的样子。
陆铮忍不住回想了一番,发现江氏似乎从来跟他吵过,好像一直很懂事贤淑,他忙得顾不上家里,江氏也从来不闹,就连过继那一次,也是细声细气同他讲道理,末了还很体贴的说,让他为难了。
她脾气好像很好,性子又软,从来也不生气,总是特别体贴自己。
本来,陆铮没察觉什么不对,听李多这么一说,反倒想深了些。
怎么她就从没同自己耍过小性子?哪怕一次,都没有。
……
陆铮回来,知知便发现今日的他,好像不太一样,总是用莫名的目光盯着自己。
知知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坐下,问,“夫君,你怎么了,怎么总是盯着我?”
陆铮没吭声,过了会儿,沉吟道,“我要去郡里处置些事,这些天就不回了。”
知知“噢”了句,又道,“那我给你收拾行李吧,多带几双靴袜,你别忙起来就忘了换。”
陆铮有点汗脚,且他做事又认真,对吃穿住行又不挑剔,忙起来不拘小节,哪顾得上这些小事,知知特意给他做的透气的靴,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嘱咐陆铮的随从才有用。
见妻子只顾着收拾行李,半点没露出什么不悦神色,陆铮心里觉得怪怪的,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又道,“算了,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不用带那么些。”
知知也不明白,他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但也没多问,体贴道,“那我等会儿亲自下厨,给夫君做些好吃的,夫君想吃什么?上回的黄金鸡我瞧夫君爱吃,再弄个笋汤,这几天的笋最嫩了,正是吃的时候。”
陆铮心里本来有些不高兴,但看妻子这么体贴,连自己爱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又很没出息隐隐有些欢喜,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的陆直男:
我媳妇脾气真好,真贤惠体贴,从来不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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