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又望向前方,眯起眼,锐利的目光落在陆铮身上,低声与战瑾道,“那位便是陆太守了?实在年轻,实在年轻啊……”
他喟然道,战瑾却不由得盯着,陆铮身边那带着帷帽的女子,只露出一双姣好的美目,却令他有一丝隐隐的熟悉感。
直到陆铮的视线看过来,两人的目光装在一处,战瑾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他方才竟盯着陆铮之妻,且心底还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战瑾微微与陆铮颔首,收回视线,垂眼看向桌案上的酒盏。
陆铮心生不喜,面上却瞧不出端倪,将自己桌案上的樱桃酥酪,递与知知,“尝尝,应当合你口味。”
知知低头,舀了一勺,掀起面纱,送进嘴里,冰沙和果肉给酥酪增添了几分口感,樱桃的甜与酥酪的奶味结合得异常相得益彰。
知知尝了,抿着唇,仰脸对陆铮道,“夫君,很好吃。”
见知知吃得眯起了眼,陆铮露出淡笑,“周王室宫中,庖厨的本事花样,的确是兖州庖厨难及的。”
他语气淡淡,知知也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未明白他隐晦的言下之意。
舞池中的舞姬跳得婀娜多姿,原本道貌岸然的士族们和周王室官员们,也渐渐失去了分寸,娇软在怀,温香暖玉,连宫宴中的气氛,仿佛都旖旎了起来。
连身子骨弱不禁风的少帝,怀中都靠着位貌美女子,乃他新纳的容美人。
宫宴上渐渐污浊起来,陆铮本以为,周王室再荒唐,也不至于如此,哪晓得,竟是他高看了周王室及士族。宫外是几欲冻死的母子,宫内却是醉生梦死的群臣贵族。
陆铮面上露出嗤笑神色,在一众乱象中起身,扶着知知,沉声道,“我先送你出去,宴上污浊,别脏了你的眼。”
知知“嗯”了一句,乖乖跟着出去,起身的那一瞬,忽的瞥见战世子盯着自己,心下一惊,朝陆铮身后躲了一下。
陆铮抓住她的手腕,狠厉的目光朝战瑾看过去。
“夫君,算了,我们出去吧。”
知知拽了拽陆铮的袖子,陆铮怕吓到他,神色微微缓和几分,心下懊恼自己竟将知知带来这腌臜之地。
坐上马车后,知知掀开了帘子,朝内看向陆铮,轻声道,“夫君回去吧,否则陛下问起,便不好了。”
陆铮自是要走,知知可以离席,但他太显眼,不能一走了之。但他没急着走,抬手捧起知知的脸颊,望着她那双莹润双瞳,里面映着漫天的飞雪,望着他的时候,满满都是柔情,是这天下间,能令他放下所有心防的唯一地方。
陆铮心中蓦地涌上一股柔软,方才被宫宴之中的污浊,激起的愤慨,也渐渐散去了,他低下头,鼻子碰了碰知知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心中骤然柔软下来。
“你在这里等我,估计也快散宴了。”
知知“嗯”了句,目送男人远去。男人高大的身形,在风雪中逆行,朝着那昼夜明亮的奢华宫宇走去。
……
陆铮朝回走,经过一座偏殿时,一句“陆太守”,喊住了他。
陆铮回头,吕渐之摸着胡子,笑着朝他道,“里边闷得很,出来透口气,竟碰上了陆大人,看来老臣与陆大人有缘。”
陆铮微微颔首,“吕相。”
说罢,并不想与他多聊,提步欲走之际,忽的听见后边传来一句,“陆大人留步。”
陆铮停下脚步,吕渐之则抬手,道,“可否进屋详聊?”
偏殿内亦燃着炭火,十分温暖,宫人开着窗户透气。能瞧见外边越来越大的风雪,飞檐上积了厚厚的雪。
吕渐之端起茶盏,小小啜了一口,才开口,道,“早闻陆大人英武不凡,乃当世英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陆大人事迹,陛下亦有所耳闻,曾当朝叹称,’朝中武将,除薛老爷子外,竟无一人能与陆大人一敌’,只可惜一直不得一见,心中十分遗憾。”
面对这样的吹捧,陆铮的态度淡淡的,看不出半分受宠若惊或是得意之色,只轻描淡写回了句,“吕相谬赞。”
吕渐之却极欣赏他这态度,捋着胡子道,“陆大人是聪明人,我便也不绕弯子,有话直说了。如今局势,陆大人心中应当也明白,士族狼子野心,陈氏战氏两家虎视眈眈,各州各自为政,皇室式微,天子虽登宝位,四海之内,各州却只认士族,眼中并无天子。”
“陛下愿以公主许之,寻一有志之士,以正九州,拱卫周王室!”
“公主下降,是陛下的诚意,只要娶了公主,当了驸马,陆大人便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的妹夫,是陛下最信重之人。事成之后,陛下愿以异姓王之位为酬,权势、财富、名声、美色……但凡陆大人想要的,陛下都一应允诺。本朝,还从未有过异姓王……”
“陆大人,你会是第一位异姓王,与周王室共享万民供奉,入太庙。你的后代,身上留着周王室的血,亦能袭承你的爵位,千秋万代,与周王室一直延续下去……”
吕渐之年迈的声音,带着鼓动的情绪,一句高过一句,蕴含着深深的来自权力的诱惑。
下降公主,以异姓王之位许之,的的确确如吕渐之所言,少帝,或者说周王室,拿出很有诚意的报酬。
吕渐之也说得底气十足,本来即便战胥今日到了,在他心中,最合适的人选,依旧是陆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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