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看向叶成初,从面上又看不出丝毫异常,让孙满福都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把她放上来。”
孙满福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叶成初是什么意思时,就见叶成初在御座前半蹲了下来,让孙满福惊了一下,惶恐道:
“殿下,让奴才来背就行了。这种事怎么能劳您尊驾。”
叶成初沉默,保持半蹲的动作不变。
孙满福见叶成初坚持,只能小心翼翼的抱起姜筱,将她放到叶成初的背上趴好。
依旧没有醒来的姜筱咂了咂嘴巴,将侧脸贴在叶成初的背上,双臂也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叶成初的胳膊,还模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懂的话。
叶成初稳稳的背着姜筱出了含元殿,在小太监的领路下往尚书房走。孙满福跟在后面,一脸心疼的跟着。
当皇帝向来不是轻松的事情,尤其还是这个年龄。他刚才之所以想让姜筱哪怕多睡一会儿,是因为他知道早朝结束等待姜筱的不是休息,而是课业。
本来姜筱作为公主,是没有机会接触尚书房的,那里是年满五岁的皇子上课的地方。但她现在要去尚书房,学她本来不用学的文治武功,担负她本不应该担负的责任。
皇宫很大,所以路很长,即使叶成初走的很稳,但在一段距离后姜筱还是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姜筱又爬了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
抬起头四处望了望,然后用小指头在叶成初的背上戳了戳,用明明怯怯但却强装镇定的稚嫩声音问道:
“你是谁啊?”
叶成初目视前方,脚步没有片刻的停顿。“叶成初。”
听到这个好像耳熟的名字,姜筱歪着脑袋想了想,蓦地眼睛亮了,声音里的怯怯也消失了。“你是父皇说的那个来保护我的人吗?”
“是辅佐。”叶成初纠正。
“那我就不怕你啦。早上我都被你吓到了,因为你看起来凶凶的,一点都不像我的父皇,父皇总是对我笑。”说着说着,姜筱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臣不敢与先帝相比。”
“可是父皇不在了……”姜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贴着叶成初背部的那一块儿也有了湿渍。“父皇的手一点都不暖了,是冰的,好冰,他也不会对我笑了……”
孙满福听着,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又是好长的一段距离之后,姜筱也哭好了,耷拉下的双手也重新搂住了叶成初的脖子。
“叶成初,父皇说你是来保护我的。那你不许和父皇一样丢下我,要一直一直保护我。”
“臣会一直辅佐陛下,直到陛下不需要臣。”
一个说的是“保护”,一个说的是“辅佐”,这两个根本不一样的词在姜筱这里似乎是一个意思,高兴的蹬了蹬小腿儿。
“叶成初你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叶成初闻言,也不多说,便将姜筱放了下来。刚落地的姜筱就将手塞进了叶成初的大手里让他牵着。
“陛下,您应该自称‘朕’。”叶成初走着说到。
“像父皇那样吗?”根本不明白这个词含义的姜筱随口对付道:“那朕知道了。叶成初,是这样吗?”
叶成初嗯了一声。“陛下聪慧。”
姜筱笑的眯起了眼睛。“嘻嘻,父皇也这么夸我。”
姜筱的好心情在被带到尚书房之后就没了。
她以为上完了朝自己就能回去见母后,然后穿着漂亮的衣服去御花园里扑蝴蝶了,结果等来的是一个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头和一张摆了笔墨纸砚和书的书案。
“老臣见过陛下。”
姜筱没应声,低头抠着手指头,反倒是叶成初开口了。
“太傅安好。”
太傅一衔在齐国一向是用来加封致仕的官员或者追封过逝的官员的。薛博的太傅衔表是他致仕后加封的。
而在不久前,老皇帝将他重新召了回来,希望他能当姜筱的老师,教她为君之道,治国之道。薛博不忍拒绝老皇帝的临终所托,以六十六岁的高龄来做了姜筱的老师。
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姜筱并不怎么想要有这么一位老师。
薛博上下打量了叶成初几眼,叶成初安然不动,任由薛博打量。他清楚这位已经致仕的文坛领袖是老皇帝留下的几个制衡他的人之一。
等薛博收回打量的视线后,才回了一句:“摄政王安好。”
这时,姜筱扯了扯叶成初的衣服,抬头看着他嘟嘴道:“叶成初,你带我去找母后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没等叶成初出声,薛博就低头和蔼道:“陛下,等您完成今天的课业后,就可以去见太后娘娘了。”
姜筱瘪嘴。“可我现在就想见母后。”
薛博别提有多头疼了。换作是别的孩子,他早就严厉呵斥了,但这位又是陛下又是个女娃娃,想呵斥都张不开嘴。
叶成初松开姜筱的手,径自来到书案前,撩袍趺坐(盘腿坐)在席上,然后面向姜筱。
“过来坐下。”
姜筱抗拒的摇头。“我不要嘛,我就要母后。”
叶成初的眸子沉了沉,重复了一遍。“过来坐下。”
姜筱有些害怕这样的叶成初,就像今早才见到他时那样,也不敢再任性了。
“叶成初,我讨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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