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以商起家,财大气粗,霍三娘的嫁妆用了这么些年都还没用完。福喜堂正屋次间内,她歪在榻上,身侧两个丫鬟,一个拿着玉捶给她捶腿,一个端着漆金盛着葡萄的盘子,弯着腰泥人一般杵在那儿。
见嫡女来了,霍三娘挥了挥手,叫丫鬟都走开,指了指一旁,命人给庄静搬了个绣墩坐。
霍三娘见女儿脸色不大好,抬起眼皮问:“又是哪个丫鬟惹得你不快?”
庄静踢了一脚旁边的矮几,不悦道:“不是丫鬟,是庄颜那个死丫头,想起她今日说的话,我便气不过。”
听到此处,霍三娘坐起身,方才睡美人的模样半点全无,略带怒气道:“她欺负你了?”
庄静便把今日在灵云寺和庄颜发生口角的事说了一遍。她一贯来被霍三娘宠得不像样,受不得丁点委屈,这会儿又到了母亲面前,委屈更甚,说着说着还落了泪,偏自己还不用帕子拭去,本来六分的容颜,这番梨花带雨,嘤嘤抽泣,硬是涨到了七分,惹人怜爱。
霍三娘把桌子一拍,气道:“她这样讽刺你?枉你二叔在礼部谋职,教出这样个不知尊敬人的女儿!”
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庄静又哭了一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实她最委屈的就是见不到平南侯,明明她都那么费尽心思,还累酸了两条腿。这会儿只是把账都算到庄颜头上罢了。
霍三娘染了蔻丹的指甲拍着她的背,道:“莫哭,看我怎么教训她,总有叫她求我的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她自小就明白的道理,恰好她霍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说起灵云寺一事,霍三娘起疑道:“你去拜的什么佛?求的什么愿?娘替你圆了。”
庄静红着脸,绞着帕子咬着唇,低着头不肯说。纵使她有再大的野心,说到这件事还是难免害羞。
董妈妈笑看着霍三娘一眼,道:“大夫人忘记了?昨日您才与奴婢论过的。”能主动接过主子的话,可见她在霍三娘面前十分得宠。
霍三娘睁大眼睛,长长地“喔”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女儿道:“原来是平南侯,只不过听说此人冷酷的很,若真嫁过去了,怕是……不好相与。”怕是要守活寡,当着未出阁女儿的面,她不好说得太直白。
庄静想起闺中密友偶然见过平南侯的背影,迷的三魂丟了两魂,忙辩驳道:“再冷酷也只是对外人的,我听闻大长公主还不曾照看过他一日,您瞧他对大长公主不是挺孝顺的么?”
第3章 大房刁难
霍三娘听了女儿替平南侯这般辩解,便知道这丫头春心动了,先前给她挑了好几家男子,不是容貌不满意,就是家世看不上。如今有个她看得上的,且门第又高,倒是可以筹谋筹谋。
她的女儿富比公主,有什么人嫁不得的?
霍三娘想了想,道:“虽说平南侯为人冷酷了些,但少有不好的言论传出,日后也不必担心妻妾之争,况且大长公主又长伴青灯,论谁嫁过去了都能直接当家做主,倒是个好人选。”
她看中的这几点,也是别人看中的。
庄静向往又失望道:“是呀,他多好,只是女儿连他的眼都不曾入得。”真怕被别人抢了先。
“良缘天赐,急什么。再不济还有人力来助——陈妈妈,你着人去打听打听平南侯近日的动向,若是有他参加的茶会、花会,花多少银子都要弄个帖子来。”
董妈妈擅打理内宅,需得在外活动之事,霍三娘向来都是交给陈妈妈去办。陈妈妈得了令,应了声转身便出去了。
霍三娘又安抚了女儿一阵,叫董妈妈拿了几套贵重的首饰给庄静,告诉她必要时不要怕招摇,只管往外戴。
庄静得了这些笑逐颜开,撒个娇道:“娘,我的月钱还要涨,不然哪里够买常用的胭脂口脂。”
霍三娘拍着女儿的手背道:“涨涨涨,只要你能说个好人家。只管去我库房里取就是。”
大房花销太大,大部分都不是从公中出,因此不管多么奢侈,庄府也没人敢置喙。
等到庄静止了哭,擦净了脸,她又担忧道:“娘,如今庄颜也十四了,怕是二伯母也要替她操办这件事。”
霍三娘如何不晓得?若是平南侯真看中了庄家的丫头,庄颜将是庄静最大的敌手。
从家财万贯的商户之女到正三品的官太太,霍三娘从来都是被人捧着追着,困于一隅之地,膨胀了数十年,她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以为庄家千金看上了,便一定能成。
殊不知京中看好庞致的权贵不知几何,毕竟平南侯少时的才华很叫人惊艳,若不是他长大之后行事内敛,修身养性,此时怕是已经冠盖满京华,哪里轮得到凉国公陈家、忠勇侯方家、帝师薛家的子弟弄出个什么“京中三绝”的名头。
即使庞致如今不沾政事,但他皇帝亲侄的身份加上平南侯的爵位,只他想入仕,权势滔天又有何难?
霍三娘不曾读过什么书,《女戒》也只是嫁进庞家假模假样翻看过几遍,精明有余,别的样样不足,当即又乱出主意道:“你只打扮得好看些,你且记住,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不沾酒色的。就算是要嫁去当主母,端庄不能少,容貌也不能落了下乘。这我又要说起你爹,瞧那两个姨娘,哪个不是比花还娇艳。”
庄守仁这些年为了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投入的精力很大,对三个孩子不曾管顾许多,偶然问起几句,稍有不悦,也是打骂的手段,导致庄静如今的眼界也只随她娘一般,看近不看远,看浅不看深。庄静又十分依赖母亲,自然母亲说的都是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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