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丫鬟,庄颜坐在榻边,心疼道:“母亲,您怎么了?”
黄氏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道:“天热了有些晕,不妨事——你叫外面的人走!”
生不出儿子,这让黄氏被诟病十来年。但夫妻相敬如宾,丈夫从不纳妾,这是她嫁人后,为数不多的令她骄傲的事情。霍三娘居然要亲手撕开她的尊严和骄傲,黄衣怎么可能允许!加之近日身子渐重,这会子才没抗住,眼睛黑了一阵,被邱妈妈掐了人中才清醒过来。
吹了吹热茶,庄颜递给了黄氏,却见母亲的手因颤抖而无力。心上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她又端好茶杯,小心地喂到黄氏嘴里。
待黄氏吃过两杯茶后,发白的唇色沾了浅黄色茶水,总算润了一些,面色也缓和了一些。庄颜又问:“请了大夫来没有?”
郭妈妈因太过着急,脑子里都是浆糊。邱妈妈答道:“已经让松霞去请了。”
庄颜赶了几个二等丫鬟出去,只留了两个妈妈和她的两个丫鬟。
喊莲儿去关了门,庄颜对黄氏道:“母亲莫急,这两个丫头进不了您的院子。”
黄氏顺了顺气,道:“我是气你大伯母忒狠心!我尚有身孕,她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偏我还不能气,否则还会留下善妒的把柄让她说,要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在屋里干着急。”
不许丈夫纳妾,可不就是善妒吗?黄氏自出嫁以来一直温柔贤淑,除了没有儿子,从未有过污点,若败在霍三娘手上,那才气人!
庄颜道:“母亲莫气,父亲回来自然要打发走两个丫头的。”
黄氏拉紧了庄颜的袖子,道:“你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你大伯说要送过来的!”
庄守义很少忤逆兄长的意思,这次的事还真有点难办了。
想了想,庄颜定下心神道:“母亲放心,父亲虽然……敬重大伯父,纳妾的事,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再者,父亲现在最重视的,是您肚子的孩子,等父亲回来了,您就……”
后面的话,庄颜是附在黄氏耳边说的,黄氏听了点头,道:“我一生气,倒没有想那么多。就让她们干站着吧,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六月上旬的日头也不容小觑,次间里已经换过一次冰了,隔扇也打开了透气,她们还在外面站着。
若是来人是董妈妈,庄颜说不定还前去打个招呼,说这件事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既是陈妈妈,那便由得她们站去,因为她知道,和陈妈妈说话讨不到好的。
陈妈妈也没想到,二房真就敢这么怠慢她。本就气不过,日头又烈,自个走到次间隔扇外面,隔着门槛道:“二夫人,奴婢把人送到了,这就回去复命了。”
黄氏不做声,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陈妈妈低眸,眼里尽是得意。
庄颜和黄氏看着她走远。黄氏气得胸口大起大伏,道:“老奴婢太猖狂!”
大房的妈妈就敢这么猖狂。庄府的内院全由霍三娘一手打理,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一支,三房自己有足够的银钱,自然不求人,不像二房,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有些时候还要看着下人的面子办事。
尽管庄颜也很恼火加无奈,却不敢把不好的情绪传给黄氏,只好言劝道:“凡事等父亲回来再说,咱们先按兵不动吧。”
不多会儿,松霞带着大夫在院子外等着。赵大夫是庄家二房常用的大夫,因他年且六十,来来往往十多年了,遂不太重男女大防。
松霞进来回话后,庄颜命她去请,还让素月看了茶来。
庄颜就坐在榻边,没有避到梢间里,待赵大夫进来,见了礼,略略说了一下状况,才请他把了脉。
紧盯着赵大夫把脉的样子,庄颜不敢出声,唯恐打扰了他。
直到赵大夫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道:“二夫人胎像不稳,切不可再受惊扰了,不过目前尚无大碍。上次开的安胎方子得多加几味进去,晚些四小姐遣丫鬟随我去拿吧。”
听到暂且无事,庄颜和黄氏都松了口气。
松霞办事细心,黄氏让她跟着去取药,邱妈妈拿了几两银子给赵大夫,送了他们两个出去。
母女两个就这么坐着,话也不怎么说,等到金乌西跌,方见着身穿小杂花团领衫,素银腰带公服的庄守义回了。
纵然心里多有怨言,庄颜此刻还是很期待父亲的归来,按下了准备起身的黄氏,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迎接。
庄守义到了院中,先是被两个貌美的丫头吸引住了目光,站住脚步看了一眼,正要问她们从哪里来,到常喜堂做什么,庄颜便把话头截住了,忧心忡忡道:“父亲,母亲不大好,您快去看看。”
一听黄氏不好,庄守义果然急了,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庄颜跟在庄守义身后,开始担忧起来,虽然父亲还是重视这个孩子,但他看这两个丫头的眼神……
罢了罢了,哪个没有*?只看能不能克制住了。庄颜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个丫鬟送离父亲眼前,眼不见为净,二房才得安宁。
进到次间里,黄氏将要起身迎接丈夫,却像是眼前发黑,就要晕过去似的。
庄颜知道母亲是装晕,在父亲身后着急地喊“娘”。庄守义一把抱住妻子,急红了脸道:“依人,依人!”依人是黄衣的表字,庄家只有他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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