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江苒心中冷笑:也不知道谁在浪费谁的时间。
那门口突然冒出来说话的马车夫微微笑着,若有若无地看了江苒一眼。这位江家四娘子娇艳的面上一片平静,并不见屈辱,倒让他有几分惊奇,心说——不愧是主上都要注意几分的娘子,倒是沉得住气。
既然是裴云起相邀,蒋蓠自然不再浪费时间,旁的娘子们也齐齐散去归家了。江苒松了一口气,一回身,却见到蓝依白还留着。
她素有才名,祖父乃是朝中尚书,同江苒一贯没有什么往来。江苒却记着她几次三番开口相帮,便笑了笑,蹲身一福,道,“谢蓝娘子出手相帮。”
蓝娘子摇了摇头,只道:“不必客气,那江四娘素来跋扈无礼,怎么才一个照面就这样针对你?”
江苒皱眉道:“我亦不知。家父好歹与相府有些往来,她做什么这般不依不饶。”
“还好大公子使人把她支走了,”蓝娘子叹口气,道,“相府出身清贵,几位公子都是龙章凤姿,偏她最轻狂傲慢,你等到牡丹花宴,必要避开她些。”
江苒笑了,她上辈子同蓝依白没什么交情,此刻却觉得她是个可交的,因道:“谢你提醒。我并不打算同她计较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蓝依白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了。江苒也没了看首饰的心情,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见个少年嗓音,道,“江四娘子留步。”
江苒身子一顿,略略侧身,便见个少年急急地从珍宝阁的二楼下来。
紫影在她跟前站定,深深一揖,恭敬道:“我家郎君请姑娘上楼一叙。”
江苒才在蒋蓠那里吃了亏,如今听见这位大公子的名号,倒有几分好笑,只是反问,“你家公子是何人,他来叫我便得去?”
紫影有些尴尬。
他拱了拱手,只好哭丧着脸道:“您方才的事儿,主子是知晓的,您生得这么美,怎么能做出寻旁人出气这样不厚道的事儿呢?要寻,也该寻始作俑者。”
江苒挑一挑眉,反问,“始作俑者,不是你家主子么?”
“那您要寻他也是可以的,”紫影忙道,“娘子上楼去便可以了。”
江苒心中已有些计较,虽不知这位相府公子要做什么,却也觉得自己横竖没什么好怕的,便将身侧之人都留在一楼,提起裙子同紫影上楼去了。
珍宝阁二楼素不对外开放,便是十二分的寂静,角落处一尊金猊吐着淡淡烟穗,显出梅花般清幽的冷香,地上铺了厚重的波斯毯,行动间不闻半丝声响。
紫影在外头站着,并不往里走,江苒一人独自穿过两重珠帘,只觉得那圆润的东珠冰凉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便瞧见了前方一道身影。
那日见过的郎君背对着她,广袖低垂,正坐在矮案边饮茶,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和一截清瘦的腕骨。仍然同当日一般,即使不露面,这位郎君也能显示出十二万分的矜贵来。
江苒心中惊奇。
虽然那天晚上屋子内漆黑一片,但眼前这清贵优雅的郎君,同那夜胆大妄为的小贼,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她止住了步子,坦然地道:“阁下身份金贵,想来行事也需隐秘,如今被我知晓身份,难不成打算灭我的口么?”
裴云起示意她坐下,二人相对跪坐,他抬手斟了茶,递到了她手边,声音清淡,“四娘子不必担忧,我寻你来,不过是见下头闹得委实不像话。”
他如今顶着江锦的身份,蒋蓠便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她待人百般娇纵刁难,自然是他来代为处理。
江苒心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得罪不得。
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她待眼前的人好歹也有救命之恩,回报尚且没有,却率先等来了蒋蓠的处处刁难。
重活一遭,反倒把自己置于更窝囊的境地了。
于是她冷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空气一时又凝固了起来。
裴云起听她只是冷笑不语,便抬眼,冲她看了过来。
他实在是有一张一张清高孤绝极了的脸,鼻若悬胆,眼若寒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仿佛将山中的百年寂静都写在了里头。
江苒一怔。
虽然知道这位大公子美名在外,先头也算见过一面,可当真直视他的面容时,她仍然感到几分窒息。
这人给人的压迫感一面来源于他极为高贵的身份,另一面,便是因为他眼神里的孤寂清冷。
这个年纪的郎君们,虽然性子迥异,可眼里的鲜活烟火气是藏不住的,偏偏眼前的这一位,美则美矣,清冷的过了头,不像是红尘万丈里头生长出的世家郎君,反倒有几分出尘的道家模样。
裴云起瞧着她柔婉端庄的笑脸凝固住,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良久,他才悠然道:“江四娘子,在下是为了赔罪而来。那两日后的牡丹花宴,是我开口要刺史大人邀你来的,可不料给你带来许多波折,若有下回,必定请人严严实实将请帖交到你手上才好。”
他一开口,那清冷的过分的气场总算被打破一些,江苒不由微微哂笑,只说,“倒也与你无关,总有人见不得我好的。”
“倒是那四娘子,”江苒又说,“公子既然是做兄长的,也该好生约束自己的妹妹。”
裴云起淡淡道:“她叫人宠坏了,倒的确有些跋扈过分,这话我会传达给江相,不叫娘子平白受了今日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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