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更觉敏感,她幼年那会儿不太懂事,做过许多不像话的事情,当初江威便经常骂她,倘或江锦也觉得她不懂事,那可怎么好。
却不料江锦拍拍她的头,又笑说,“你喜欢吃辣的,吃甜的,还喜欢吃腌梅子,同我们兄弟几个都一样呢。”
江苒一怔,便也笑了,“我以为腌梅子是女孩儿的零嘴呢。”
“可不是,”江锦笑说,“年纪大了,虽然还喜欢,却不好在外人跟前吃了。只是寻常看书看话本,消遣的时候,总喜欢吃上一碟子,府上有专门的的厨子便是做这个的,你定会喜欢的。”
江苒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她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相府,可算是有一些烟火味儿的感受了。毕竟下人们嘴里说出来,便只是称道相府的繁华景象,听得多了,倒像是隔着云端那般遥远。
原来府里的人也和她一样,喜欢吃这些东西呀。
江锦见她放松下来,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偶尔为太子做说客,最是能言善辩,可对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见她处处小心,实在是心疼无奈的。
他见时机成熟了,便又问,“现在苒苒同我说一说好不好,你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那么难看。”
江苒一怔,迎着他温和中带着鼓励的视线,她终于是慢慢开口说了,只哑声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她裹着被褥,微微蜷缩起来,江锦便伸出手,替她掖好了被子。他瞧着温柔又耐心,只是温声道:“苒苒愿意同我说说么?”
“那个梦里……”
那个梦里,她是江威的女儿,有朝一日,江威从京城回来,带回了殷氏和江云,这两人入主正院,使得江苒在家中,几乎无处立足。旋即江威惹祸上身,锒铛入狱,江云殷氏不知所踪,而江苒孤身一人,眼见着一众官兵带着人,噼里啪啦地将她的家搬了个干干净净。
而江云却夺走了她原该有的一切,拿着银簪与相府相认,嫁得良人,为了隐瞒住银簪的秘密,她派人将江苒灭口。
她用碎了的水银镜子结束了自己可笑又悲凉的一生,那锋利的碎片划过去,多疼啊……
江锦听得出神,良久,忽然倾身过来,江苒微微一怔,旋即便只觉得整个人都埋入到了他的怀抱里。
江锦将妹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温然道:“苒苒不怕,只是个梦而已。”
“又或者,”他盯着江苒惶惑不安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只说,“是上天怜你孤苦,可怜我们没能找到你,才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呢。”
江苒将头埋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怔怔了良久,好半晌才说,“……真的吗?”
江锦“嗯”了一声,摸了摸她发冷的手,将她塞回被子里头裹好,才轻轻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你睡一觉起来,保证我还在,不必害怕。”
江苒生平头一遭,被人拍着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先头的裴云起虽然也陪她,到底要顾忌一些东西,便会避嫌,而江锦看起来却好像不太在意这些,把她当成个三岁小孩儿,在她耳边轻声唱歌。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
那是江夫人在他幼时常唱的歌谣,他和两个弟弟出生时,相府未曾像如今这般显贵,可正是因此,他们三个人的童年中,父母从未缺席。
她出生之时,本是相府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她本该在万千荣宠中长大,然而上天不公,将整个相府的明珠夺走,令其蒙尘。她养母早逝,落在了冷漠无情的养父手中,受了十几年的苦,甚至险些被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狠心投井。
堂堂相府明珠,竟被弃于沟渠,这是多么不公可笑之事!
他若原只是在心里头对她觉得亏欠,如今却又多了无数的怜惜,恨不能将她日后好好护在怀里,用整个相府的羽翼护住她,不让她再受到丁点儿伤害。
见女孩儿慢慢睡去,江锦蹲下身,在她塌边为她掖好被角,旋即才起身出去了。
他一出门,面上的温然表情便淡了下来,紫影抱着剑守在廊下,见他出来,便主动上前见礼,道:“大公子。”
江家三位郎君,前头二位同裴云起都十分熟悉,便连裴云起身边的暗卫,也习惯了称呼二人为公子,而非直呼其官职。
江锦一怔,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守着殿下,反来苒苒这边?”
裴云起身边暗卫人数颇多,其平素本领各有千秋,唯有这名为紫影的活泼少年,武功尤其高强,向来是拱卫在太子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无大事,他是不会离了太子身边的。
紫影无奈地道:“……说来您可能不信,是殿下叫我来守着四娘子的。殿下说四娘子性情不□□分,如今还受了伤,便叫我来边上蹲着,谁敢再对四娘子动半分心思,便要我就地斩杀。”
江锦不由莞尔。
因着江大公子自个儿还没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他倒也不往歪了想,只是微笑道:“那边劳烦你费心了。”
紫影忙道不敢,又道:“方才我遣去的卫兵终于找见了江云,却发现她已然自裁而亡,怕是不能抓回问责了。”
江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道:“查清楚了吗?她见苒苒之前,到底去见了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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