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份未曾恢复的时候,都还有一身铮铮傲骨,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回到家人身边,又怎么能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呢?
可是他的身份,说到底,不该说这些话。
他是储君,她是臣女,生来就活在条条框框之中,所能追求的,不过是框内的点滴空间罢了。
裴云起没有说话,却忽然叫一道横亘进来的嗓子插了嘴,“我相府的女郎,不用学什么规矩,我同父亲不会叫你学,母亲更不会叫你学。”
江苒抬眼看去,江锦从外头走了进来,近了才见他面上略有怒容,只是努力压抑着。
她不由微微一怔。
江锦原先打算在太子殿下身侧候着,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裴云起,一问他身侧暗卫,这才知道太子殿下一大清早便往妹妹的院子里头来了。
果不其然,是来给苒苒撑腰的。
江锦大概猜出会发生什么,便急匆匆地赶过来,他素来温文,这番倒是有些失态,抬手扶正了束发的玉冠,才定神向裴云起见礼。
裴云起摆手免了,江锦便起身,看向了蒋蓠。
他一看她带着的人,便猜到了她的来意。
说实在的,江锦对蒋蓠的那些小心思小动作一清二楚,不过见她从江苒这头讨不到便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蒋蓠的身份在相府向来有几分尴尬,她年幼的时候就叫生身父母当做博取名禄的一个契机送到江府,江夫人怜她有几分孤苦,待她虽不算亲如生女,总算也是有几分情分的。
所以蒋蓠做的那些事情,具体怎么处理,还是要江夫人和江相说了才算,只要江苒不受委屈,江锦就无意插手。
蒋蓠给江苒送东西耀武扬威,回回江锦都会遣人送一份更名贵的东西给江苒,就怕她觉得哪里委屈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蒋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竟然想叫江苒学规矩!
明面上是学规矩,可是暗地里呢?
江锦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他的那位二弟是杏林圣手,对后宅女眷的阴私事极为了解。
学规矩学着学着,把人学没了的,把腿跪废了的,把活泼明媚的性子磨得形同槁木的,比比皆是。
他的苒苒活泼又可爱,才不需要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她的天性呢。
江锦微微皱着眉,对蒋蓠冷淡地道:“先前我已同你说过,要你身为姐姐多多照顾她,你一口应下,说必定将苒苒当成亲妹妹来照看,可如今呢?你想借着教苒苒规矩的借口,故意为难她,是不是?表妹,你在我相府待了这么多年,便是如此待我父母的唯一女儿,我们唯一的妹妹么?”
蒋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想要争辩,可上门来寻江苒的麻烦也的确是她干的,她心知江锦为人,不敢开口辩驳,只能隐忍地垂了头,一言不发。
反倒是江苒迟疑着道:“那……真不用学规矩么?”
“你不想学就不学,”江锦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道,“我相府的女郎,不需要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我们接你回来,难道是为了叫你战战兢兢度日的么?!”
“……”江苒歪了歪头,“那大哥哥的意思是,叫我横着走?可是京城贵人遍地,得罪了人不好呀。”
江锦本来想随口说,京城里头敢得罪咱爹的真没几个,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这种轻狂的话倒是有些不太合适了。
他卡了半晌,把视线移向了裴云起。
太子殿下估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如今看着江苒的眼神有多纵容,江锦遂找到了灵感,张口就来:“实在不行,就报太子殿下的名号!”
江苒怔住了之后,便觉得无比感动。江锦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一座靠山!
她高兴地一把抱住了江锦,亲昵地道:“我知道啦,谢谢哥哥,哥哥最好啦!”
她近来在江锦跟前鲜少如此娇气的,一贯都是努力端着,如今忽然不端着了,倒是很有几分奶声奶气的可爱,江锦一时只觉得心里柔软极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蒋蓠早已是敢怒不敢言。
而裴云起……
太子殿下着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被迫撑腰的是自己,而苒苒选择去抱江锦。
裴云起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走了,紫影见了,遂同一边今日一道当值的茜影叽叽喳喳,“我猜殿下又酸了,殿下一定很想要一个妹妹。”
茜影十分赞同,“我觉得殿下既希望四娘子与大公子相处融洽,又不想他们相处融洽,毕竟他才当了没多久的哥哥,心里有些落差。你看,这回愁眉苦脸的,肯定是江四娘子用不着他了。”
暗卫们齐齐叹气,“啊,殿下真是太可怜了。”
听完一切的裴云起:“……”
倒很不必说得如此大声,他又不是听不见。
终于,等众人整顿完毕,皇太子回京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出了定州城,江苒回头看去,只见定州城隐于青山之中,愈发遥远。
至此,她隐隐有所察觉,自己彻底与上辈子的生活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她的家人们……正在京城等待她的到来。
而另一头,京城之中,江相夫妇接到了女儿已经在路上的消息,近些时日便是喜形于色。
连皇帝都发现,向来刚正不阿的江相,原先面上笑容少得可怜,而今经常时不时地就发一下呆,甚至会偶尔背着人红一下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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