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别扭地移开视线。
她道:“你是太子殿下,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储君也一样的,那储君正妻的位置,怎么会空着呢?而且要我不是相府的四娘子,又怎么能够遇见你呢?”
裴云起不太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是好脾气地道:“在去定州之前,我原有个打算,旁人都不知晓。”
江苒好奇地道:“是什么?”
裴云起悠然道:“我想办好最后一件差事,回来便同陛下说明,退位给秦王,自个儿回道观里头去。”
所以他在定州才敢以身犯险,贸贸然地闯进旁人家宅之中,只为获得点滴线索。
别说是储君之位了,便是自个儿的性命,他都不太瞧在眼里。他性情寡淡无趣,本来觉得活着就是一件不大有意思且费劲儿的事情,唯独看见江四娘满眼算计打着小算盘的样子,才约莫觉得,她竟然能够这样煞费苦心地求生,瞧着她便是一件颇为有意思的事情了。
如今旁人,乃至江苒同他的家人们,大多以为是江苒在定州的时候承蒙他的帮助,他救了江苒。
可换个角度来说,江苒又何尝不是他的救赎。
她勾起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儿对这俗世的眷念,把他拉入这滚滚红尘里头,体会到了世间的情感与悲欢,替他弥补性格中所欠缺的那一些部分,把他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瞧着江苒,只是道:“若没有你,我连活着都觉得无趣,又怎么可能会娶妻。”
不论你是谁都好,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只会娶你一个,若不是你,谁也不行。
太子殿下有一双潋滟温柔的眼睛,江苒定定看着,竟从里头读出了他未说出口的那些意思。
她方才还沉浸在噩梦之中,此时方才回转过来,一颗心又酸又软,她喃喃地道:“那你可真是个笨蛋。”
裴云起道:“你会做这样的梦,有这样的担忧,也可真是个笨蛋。”
太子殿下鲜少调侃人,江苒不由红了脸,却又见他含笑低下头来,在她嘴角亲了一口,哄她道:“两个笨蛋在一起。”
他本意只是亲一亲她,却不料江苒忽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他正是微微弯身的姿势,忽然被她这么一搂,一时没能撑住身子,险些扑到床上去,他勉勉强强地将双手撑在两侧,无奈地看着江四娘子满脸狡黠的笑意,她仰着头,像小鸡啄米那样,亲一口太子殿下因为衣领松了而裸露在外的锁骨,又啄一口他滑动的喉结。
她含混地笑:“太子哥哥,观之,裴阿缪,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他最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更何况她如今赖着他,像猫儿那样没骨头,软软绵绵又哼哼唧唧,缠着他又亲又咬。两人面上的红晕都像烽火连赤壁那样烧下去,谁也不知道一把火烧到什么程度,又烧到了哪里。
等两个人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长发交缠,眸子里头都像是浸了水光,又或者是映着天上的银河那样,熠熠生辉。
他听见江苒像小猫那样轻轻呜咽,她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娘子,只会招惹人,不时便泪光涟涟,气息紊乱了。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裴云起低声:“别再来招我了。”
她又忽然笑起来,道:“我怎么不招你,我只看你一眼,就是招你了。”
她眷恋地依偎到他怀中去,嗅到他衣袖上的冷香,觉得十分安心,裴云起由着她没骨头一样赖着自己,抬起手轻轻地顺着她的长发。
等到两人都略微冷静了些,他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长公主已然被关押了起来,”他说,“她算计你我,如今算是报应。”
江苒却道:“那蒋蓠呢?”
他略略一怔,像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想到蒋蓠,然而对着她,他总是有求必应的,只是道:“她同她父亲皆被收监,想来待圣人彻底查明昔日之事,便会有所发落。”
江苒沉静地道:“我想见一见她,你能带我去么?”
裴云起自然只是说好。
等江苒走到地牢之中的时候,外头的夕日恰恰落下最后一道余晖,而她披了一身余晖进去,地牢阴暗肮脏,在诸多阶下囚之中,像是一团火星落入了纸篓里头。
蒋蓠才被关了半日,便已然不堪忍受,她坐在狱中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处稻草堆上,忽然听见脚步声,登时睁开了眼睛。
江苒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这样的衣裳矜贵难伺候,便是拖脏了丁点儿衣角,都难以洗净,然而光泽温柔,使得原本就清丽极了的江四娘,瞧着像是披了一层盈盈的月辉。
同如今满身狼狈的蒋蓠比较起来,更见高雅。
蒋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面色微微裂开一个口子,流露出一些阴暗。她的嗓音带着嘶哑,只是冷冷说:“你来做什么?”
江苒想了想,十分诚挚地道:“我来落井下石。”
蒋蓠:“……”
裴云起听了江苒的话,原是刻意离得远了一些,不去听着两人的对话,可却依旧时时关注着江苒,忽然看到她面上有些笑意,而蒋蓠一脸仇恨,不禁哑然。
江苒继续道:“你害我那么多回了,从还在定州的时候就开始,又到公主府设宴为结束,我先头不计较,今儿攒着一起嘲笑一回,不过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