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歌神情淡然望着四周那群看戏心态的观众,黛眉微皱的她冷哼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倒退一步,再不敢嬉笑,纷纷绕道而行。
“周老,起来吧,我受不起。”
叶河图最终还是搀扶起原本执意不肯起来的老人,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他消瘦的身躯上,与他一同走进故宫大门,从侧面走上天安门城楼,逐渐恢复常态的老人满目萧索地望着广场,背影苍凉,多少年了,没有看看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了?在他心中登高而赋那是士子所为,他觉得自己再没这个资格,所以二十年他始终卑微地生存着。
“周老,我这次来北京,只是陪妻子,还有儿子,就这么简单。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早不放在心上了。”叶河图将外套给老人扶了扶,俯瞰天安门广场。
“能让你放心上的,确实不多。唉,对你来说一场风波总有落幕的时候,可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放不下,也忘不掉的。”
老人惨然笑道,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将在胸中压抑了二十年的愤懑悔恨都发泄出来,可最终换来的还是一声叹息,他老了,比二十年前更老了,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扶在冰凉的护栏上。神情终于有种解脱地安详,再无法磨灭的记忆,也该淡一淡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了很多,其实无所谓对错,没有不轻狂的少年,没有不张扬的青春。都没有错。要说错,就是碰到你吧。”
叶河图递给老人一根烟,老人颤颤巍巍接过去,拿出一盒火柴,风大,却怎么都点不着。
叶河图抽出一根火柴,帮老人点燃那根烟。老人抽了一口,不再说话,似乎陷入记忆的泥泞中去。
“周老,有时间跟凝冰聊聊。她很想念你这位恩师,她这次来中央党校进修一到北京就找过你,不过一直找不到,却被我撞个正着。”叶河图微笑道,现在北京不犯自己,他也懒得去动谁。
“凝冰这孩子有眼光,当初在党校我就很看好她,觉得她比望真要灵活。唉,我现在老了,也帮不上她什么了。不过有些老掉牙的经验之谈倒是可以跟她说说,只要她不嫌弃我老糊涂就行,人老脑子就转不过来,没办法啊。”老人感慨道。似乎一提起杨凝冰就很开心,露出久违的会心笑意。
“周老是老骥伏枥。”叶河图安慰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人自嘲一笑,“至少我这个廉颇是不能再饭喽。”
叶河图笑着摇摇头,沉默不语。
站在他们身后地叶晴歌安静望着这对沧桑的背影。
“河图啊,你说中国要是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我就是跪二十年都愿意啊。”老人低声道,沙哑的声音飘散在萧瑟风中。渐渐的,老人不再理会叶河图,只是望着那座英雄纪念碑,怔怔出神。
叶河图悄悄下了城楼,叶晴歌默默跟在他背后。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说我明明可以阻止他下跪,为什么还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磕头?”叶河图似乎猜透叶晴歌的心思。语气淡漠。
叶晴歌不反驳。
“你觉得老人没有这一跪,他这辈子能安心吗?”
叶河图苦笑道,洒然离开故宫,最后对这位风华倾国的妹妹抛下一句话,“晴歌,很多男人,即使跪下来,也是英雄。他这一跪,我觉得是在为中国跪,不是为我。”
叶晴歌笑颜嫣然,那根紫色丝带似乎被风吹松,最后随风飘落,她那满头的青丝肆意飞舞飘动,犹如仙人。
男人一跪仍英雄,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吧。
城楼上老人只是怔怔望着远方,眼神没有焦距。
这个姿势保持了足足一个钟头,最后老人蹒跚着走下城楼,再吃力地把那破椅子搬上城楼,放下椅子,坐在上面,扯了扯叶河图给他披上的那件外套,闭上眼睛,面容安详。
这一生荣华过,落魄过,被人景仰过,被人唾骂过,惟独不曾平庸过,足矣。
伸出一只手擦干泪水,安然放在椅把上,沙哑地哼起小曲。
累了。
这辈子放不下的东西,就带进棺材吧。
老人扶在椅把上的手,颓然落下。
叶河图在赶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杨凝冰电话说今天不出中央党校了,叶河图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些琐碎小事后才挂掉电话,意态阑珊地开着车,车是新车,别指望他会给叶家那头老狐狸省钱,能败家的时候叶河图从来都不浪费。
“晚饭怎么解决?”叶晴歌笑道,这个哥哥什么都不像父亲,但有一点确实是遗传,那就是对妻子的绝对忠诚。
“你一个女人,当然是你下厨。”叶河图懒洋洋道。
“下辈子吧,我发誓此生不入厨房的。”坐在后车厢的叶晴歌随手扎起略微凌乱的头发,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萧易晨不是挺好的,你小时候不也说长大要嫁给一个冠盖满天下、一剑动九州地男人吗?当年你为什么不同意那门亲事?安心做个正常女人有什么不好,非要在外面闯荡,世人都说你我们叶家你最出世脱尘。其实在我看来算你最入世,最静不下心。”叶河图用兄长的身份教训道。
“我在没有爱上谁之前,我是不会静下来的。天下这么大,英雄多如牛毛,不可一世地枭雄也不少,可为什么我都不动心?我自己也不懂,也很苦恼。”叶晴歌自嘲道。轻抚发丝,神态清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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