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泰嘴角一抽。
“是啊是啊。”周遭立刻有旁的官员怪声怪气的搭腔:“要说还是鸣泰兄有福气,养了个风流俊俏的好儿子。”
“是挺好。”齐鸣泰面上毫无急色,甚至还挺骄傲:“我儿子找到了可心意的人互相托付后半生,我也能放下心,享享儿子们的清福喽。”
众人:“……”
齐鸣泰怎么一夜之间改了性情?以往他正经迂腐,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的听别人戏言嘲讽。
可如今非但没有面红耳热,还油盐不进,一来一去搭话呢!
而且什么叫可心意的人?什么叫托付后半生?什么叫享享儿子们的清福?
那可是万人之上的陛下!
这话说得简直大不敬,好像……陛下是他家上门女婿!
气氛一时凝结,首辅陆茗恰巧路过,看了看齐鸣泰的面色,叫了句:“鸣泰兄?”
齐鸣泰对他揖揖手:“首辅。”
“听说阿宥做下了糊涂事?”陆茗一脸为儿郎后辈操劳费心的大义凛然:“你看看闹成了什么样子?不像话!你的官体何在?齐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鸣泰没言语。
“事关体面,此事你不能忍耐退让。”陆茗叹口气,摇摇头道:“当时赵王生辰,不少人去排云台闹了一番,陛下知晓了大家心意,这不是,赵王也总算是被放出来了,我看此事啊,你也该找些同僚去和陛下面谈。”
“你在朝中的好友,我都替你张罗好了。”陆茗拍拍齐鸣泰肩头,语重心长道:“稍安勿躁,和陛下好好说说,此事说到底,还是要看陛下。”
“至于阿宥,这几日也别让他呆在京城了,别声张,带他去别处散散心。”陆茗轻咳一声:“等风头过了,再来做官也是一样的。”
若是没有昨夜雍炽的长谈,陆茗每个字都说到齐鸣泰的心坎上。
可现在,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陆茗一眼。
他在朝堂辗转多年,也不是傻子。
齐家是此事的苦主,如果他不去提起此事,那没过几日,此事便会成为过眼烟云不再被人提起。
若是他和陛下理论,甚至和几人同去,言语之间起了争执,那自然会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让齐宥悄然离京,乍看是出于一片好意,只是他昨晚已明了雍炽对齐宥的心意,自然知晓儿子离京对雍炽意味着什么。
若齐宥乍然失踪不见踪迹,雍炽又怎会善罢甘休?定会苦苦寻觅自乱阵脚……
到时还不是萧家得利。
齐鸣泰心思又往下沉了几分,以往听说萧家和陆家过从甚密,他还不以为然。
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他淡笑着回绝了陆茗的建议。
看着齐鸣泰翩然而去的背影,陆茗的脸色渐渐黑沉。
雍辞下了轿辇,兴致勃勃的环视已经多年未至的王府。
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偏僻王府,外墙已布满青苔,门上的红漆也褪色脱落。
比不上他称帝后居住的金碧辉煌宫城,甚至比不上他之前的幽禁住所。
可这阔别已久的王府,却是真正属于他的栖身之所。
雍辞踩着松软的落叶,亲自吩咐搬运行李的仆从。
“注意点,别把本王黄梨木的箱子碰坏了。”
“这个屏风放到南厢房的主屋……”
看着家具安置的七七八八,他信步走入廊柱背后的庭院,不由叹了口气。
往事渐渐跃上心头,雍辞记得刚搬入这座宅子时,尚是太子的雍炽还特地来做客,贺他乔迁之喜,说他有了自己的王府,以后就是大人了……
长大对于那时的雍辞来说很单纯,长大意味着他会和哥哥一样高大,可以骑着马飞驰到天边,可以不再需要旁人的庇护……
他当时满心的雀跃,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充满期待。
可是没多久,他就在母后的几声抱怨中,发现了自己和兄长之间如天堑般的区别。
兄长住的宅子离皇宫不过咫尺,自己的王府则远在京郊,兄长有自己的东宫幕僚,可以谈政论道,还能帮助父皇处理要务,自己和大臣们私下约个饭都要小心翼翼的避嫌,兄长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京郊的兵营跑马,自己和他同去了一次,回来就遭到大臣的弹劾……
长大没有赋予他想象中的自由,反而一点一点,剥夺了他仅存的骄傲。
深夜里,他偶尔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雍炽消失该多好,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人遮挡住他的光亮。
后来,雍炽在出征时竟然被俘。
他稀里糊涂当上了皇帝,在窃喜之余,心底也会浮现一丝歉疚和担忧。
可雍炽还是从蒙古军中杀了回来,边境的风霜让哥哥看起来更加从容,唇角衔着浅笑,依旧漫不经心,又那么无法撼动。
当雍炽回京后,行礼前对坐在龙椅上的自己一哂道:“几年未见,陛下真是出息了。”
雍炽身形高挑,站在殿内很是居高临下。
他诚惶诚恐的不知如何接雍炽的话,在母后的眼色中才坐稳身子。
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兄长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嘲弄……
雍辞收回思绪,不再去想让自己感到羞耻的往事,在自家□□信步走动。
有处院落前站着两名侍卫,雍辞想了想,走上前道:“这处院落是母后所说的供奉佛像之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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