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沐今日进宫拜见他时穿的衣服。
最后一次用浸湿的丝巾将发丝上的血迹擦干净,屏风后的沈沐长舒口气,低头理了理身上过分宽大的衣服,转身走出屏风外。
萧繁离开崇宁宫时,阴郁的神情和匆忙的背影已足以让人心中起疑,他又在殿内失控般砸了半屋的东西,精明的太后自然能察觉其中异样,早早便派了人过来试探。
幸而沈沐先一步赶到,让靖谙能借他的名义将人统统打发走。
如此想着,擦着头发的沈沐刚一抬头,正好便看见软塌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萧繁,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有些心虚。
劈昏萧繁已是下策,留在明承宫整理仪容更是无奈之举,他若顶着方才那副模样走出去,不知道外面又会传出多少摄政王与新帝不合的谣言。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丝巾,稳步上前跪下行礼,“......陛下。”
似乎联想到什么,沈沐在说出这二字时特意顿了顿,纤长的睫羽轻颤。
萧繁坐在塌上一言不发,没受伤的手中轻转着一把银刃,黑眸沉沉地望过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沈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头疾发作时偶尔会失了神志,而脑海中的记忆正好在他回宫、将殿内瓷器通通砸碎时戛然而止。
所以,沈沐是在他失去神志的这段时间里,跟随他来到明承宫、并在殿内沐浴更衣了。
男人如墨青丝上挂了水滴,滑进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衣裳,即使他将腰带束的极紧,从萧繁俯视的角度看,男人微微发红的颈肩和笔直锁骨依旧一览无余。
更令人在意的,是沈沐握着丝巾的那只手,冬雪般白皙的腕子上,有一圈十分扎眼的青紫。
这段时日沈沐性情大变,萧繁猜不出自己究竟在头疾发作时做了什么,才能在男人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印记。
“在崇宁宫时,臣便见您神色不对,心中担忧便跟了过来,”沈沐率先开口,语速缓慢,似乎在极力编造措辞,“后来同您发生了些口角,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外面情况特殊,臣不得已只能在您这里清理一番,还望陛下谅解。”
萧繁根本不信,“什么口角,能让孤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沈沐一愣,惊叹着小暴君居然有自己是单方面耍流氓的自知之明。
“太皇太后设计陷害您一事,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沈沐不愿再纠结此事,改口道,“臣以为崇宁宫的人不该杀尽,最好留一两个胆子小的审问一番。”
青年俊挺的眉拧着,深邃黑眸蕴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霭,似乎在思量着极为重要的事情。
“陛下放心,太后那边臣已将派来探听的人赶走,”头疾是萧繁心中不能碰的一根刺,沈沐怕他再为此事苦恼,补充道,“陛下请放心,您今日身体不适之事,不会有旁人知晓。”
沈沐跪的膝盖有些疼,软塌上的萧繁神色凝重,垂眸不知在看些什么;片刻后,他忽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沈沐带了伤的手臂。
尽管萧繁有意避开他腕子上的伤处,不久前肌肤相贴的奇异感再次爬上沈沐脊背。
“亚父手腕上的伤,是孤弄的吧,”青年薄唇轻启,胸膛因为说话微微颤动,“当时为什么不躲?”
两人四目相对,萧繁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再往前一步,便会自深渊纵身坠下。
屏住呼吸,沈沐挺直脊背,让自己同萧繁平视;他活动下手腕,将最明显的伤处转到青年面前,同样淡泊地口吻反问道:
“臣为何不躲,陛下不该最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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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清,没入暗夜的皇城一片死寂,不时响起哀鸣之声。
“陛下,人带来了。”
明承宫门外,靖谙双手抱剑低声请示,听萧繁嗯了一声,推开门让身后的宫女进去。
二十多岁的宫女面色发白,颤颤巍巍地进了屋后老实跪下,抖着声音请安。
萧繁已换上一身麻布丧服,从小山堆般的奏折中拿出一封,头不抬便道,“今日太后送你来照顾孤。”
“对,太后说陛下您这里缺些人手,”宫女汗如雨下,双手死死掐着衣角,“下午奴婢便同阿香妹妹奉令来明承宫。”
“那你告诉孤,”唇角一勾,萧繁抬头看了人一眼,眼底薄凉,“今日你都见到了什么。”
“奴、奴婢还没进来,就被、被摄政王大人赶走了,”宫女心中发凉,连连磕头道,“然后奴婢就回去了,什么都没看见......”
放下手中奏折,萧繁冷笑一声,“太后叫你来,摄政王叫你走你便走,你很怕他吗?”
“摄政王大人说,若不离开便立即剜了我们的眼睛,”两行清泪自宫女脸上流下,整个人抖如筛糠,“奴婢心里害怕,就立刻走了。”
萧繁看了眼她带着巴掌印的红肿右脸,垂眸道,“既然如此,那孤便替摄政王好好赏你。”
“靖谙。”
靖谙抱着一个黑色盒子大步上前,低下身子放在宫女怀中,冷淡道,“打开。”
宫女双手剧烈颤抖地打开盒子,猝不及防便看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人挖去双眼划破面容,血肉模糊间,甚至辨不出这人原本的模样。
“咚”的一声盒子落地,宫女嘴里喃喃几句“阿香”,然后再次大力地疯狂磕头,瓷白地上瞬间染上血迹,“太后说您身体欠佳,命奴婢来探查您的情况,若有问题要立马向她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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