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畸岩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表情,这才抬起头来露出她难得的笑容,“王上你看,我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但您没有忘记我,您还记得那个无论如何都会先登破敌的畸岩,我…我深感荣幸。”
司马宣颔首带过了她的话。虽然怜悯,但他没有兴趣去了解在这个看上去身体幼小的女人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是流银翎王,他一定会像历史记载的那样温和地关心自己的下属,可惜司马宣不是。他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陌生,而自己为人处事的法则里从来没有付出必须回报的规定,因此他推却女将军的热情、回以她所想要的认可。
“黑蛇,”他回过头去,对上那双莲灰色的眼睛。年轻的王依旧有些紧张,在一个失去记忆和履历的先王面前,他如今的处境多少显得窘迫,“与其在这里空叙旧,还是谈谈明日的战略吧。”
伏湛应下。他的眼前随记忆浮现出此前顾临渊满身是血的模样,还有她微张的唇瓣,她在诉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声嘶力竭地、仿佛在燃烧着生命告诉他,她在害怕吗?害怕一旦睡着就再也没办法醒来,害怕撑不到赶回魔族大本营,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那时候,她到底是抱持着何种心情,才会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直到掐出血来,也要坚持说完她所了解的一切呢?
他再次深呼吸,缓缓开口道:“千华宗已经完全置于青鳞两兄弟的控制之下,如今揭穿他们的身份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千华宗的牺牲也早已在他们的计划中。哥哥沉初茶利用符腾峰峰主秦夜来孕育了一个孩子,而原本毫无道修能力的秦夜来突然拥有了至纯水灵根,再结合他们收集母亲遗物此事,恐怕他们会用特殊的手段转移灵根、献祭这个孩子和母亲的遗物来举行——传说中的祭神仪式,强行突破成神。”
“可是他们兄弟有二人,而据我了解,所谓的祭神仪式只能令一人成神,难道他们不会因此起分歧吗?”泷唁皱着眉问。
伏湛摇了摇头:“目前看来,反间二人几乎不可能,沉灼槐并无成神之意,积极实施计划的始终是沉初茶——不过这并不代表沉灼槐此人的威胁可以被轻视,我和他有过交集,这种人…很可怕,深不可测。”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司马宣,他始终微笑着一言不发,似乎只是静静做一个旁观者。
“流银翎王,你怎么看?”他问。
不料司马宣完全没有摆什么架子,他一问,他便懒懒换了一边撑起头,嘴上却是对答如流:“是也。沉灼槐此人并非没有野心,而是有神明的限制在身,就好像魔王无法杀死人皇的规则一样,他不得违背。更何况,与其冒着风险去成神,难道不是吞噬即将成神的可怜人更加简单直接吗?”
“他竟有如此能力,为何不——”
“规则所在,天道所在,”司马宣眯起一只眼,瞥了瞥夜弼,笑得高深莫测,“命运捉弄,莫过于此。夜公子如果想体会一番,不妨现在就去人族营内杀了人皇。”
夜弼不领其意,反而站起身来:“你是说,人皇竟真的御驾亲征了?”
“是。”司马宣撑着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不过夜公子应该也明白,现在动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人族的愤怒更加高涨…我也会杀掉你呢。”
他有些焦躁,最后半句话显然是调笑,但他确实心情很不好,在此之前没有人能看出来。虽然黑蛇所说与他所料相差无几,这是件好事,证明他算无遗策、能走到这一步也算顺顺利利,但他还是很不乐意这种身在局中的感觉,只是隐忍的个性令他向来不会主动明说。
“——开玩笑的。”亡羊补牢般的解释没什么作用,他也不在乎这群人能否理解,只是自顾自地顺着黑蛇抛出的话头说了下去,“据我所知进入神坛需要人皇的令牌,这个东西目前在沉初茶的手上,等到明天他们一进去就会借机杀死人皇,届时人魔力量的天平被打破,会发生什么我就不好说了。”
“王上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兼顾保住人皇的性命?”畸岩问道。
司马宣有一瞬间的恍然,他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引导众人的思考,而这与他之前做出的决断背道而驰,“…没错,我想这件事,畸岩将军足以胜任,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利用我——”“不,王上,”畸岩立刻狠狠摇了摇头,“我不会玷污你的天赋,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完成,请您放心。”
复制天赋,愚忠,但很有胆识。司马宣暗暗揣摩了一番,将她置于棋盘内。
“可是这样的话,”夜戮在一旁嘀咕,“地牢那一批军队怎么办?流银翎王亲率吗?”
“那是自然,”司马宣从善如流地接道,“不仅如此,我愿率军为先锋,在解决最靠近裂隙的道修队伍后,去寻找在暴风雪中失联的摄政王。”
众人皆惊。
“王上!”畸岩立马单膝跪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眼神热切得能燃烧起来,“王上万万不可,那裂缝里关着的可是浑沌,暴风雪也正是由裂缝生出,若是王上有任何闪失,臣等追悔莫及!不如换…”
“畸岩将军,这是不信我?”司马宣淡淡瞥了她一眼,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他难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站起身来,“深入人族一事,我不方便露面,其中缘由众人大抵也能明了。我继承先王遗志与力量,自然就要用到它该用的地方,如今式微之态,难道还不许我为了魔族出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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