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手拨弄着花骨朵,查看长势,道:“难免。倭患难缠,正在于他们下层武士极其团结、等级森严,一小撮人就跟一个家族似的抱团在一起,生死与共,自然当时屡剿不灭。而且如果处死倭贼团体中的一两个人,必定会遭到他们的恶意报复,所以当时很多县衙抓了倭贼都不敢惩治……这些下层武士,才是倭国最难攻克的势力。”
裘百湖仰头一笑:“嘿,你也知道我过来问你是什么意思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俞星城斜了他一眼:“我离得那么远,连倭国的情况都不知道多少,能想出什么法子。”
裘百湖:“倒不是说什么落到实处的法子,就只是说如果你的话,会如何应对法军和这群倭人。说个大概与我听听吧。”
俞星城想了想,没说话,就在那儿浇着水,裘百湖也不着急得到回答,直到她浇完一圈,把水壶放下,坐到裘百湖身边时,才缓缓开口:“大明打过的海战还是太少了。裘大人,你跟海盗打过仗么?”
裘百湖摇了摇头:“还真没有。”
俞星城转过脸来:“据我所知,海盗其实很少直接冲上去,更不会直接让甲板贴着甲板,跳到对方的船上去打斗,因为他们人数有限,火力也不足,而且招兵买马不易,死了太多人不容易补足。所以他们极其喜欢绕圈射击,然后快速擦肩而过时投掷油壶、标枪,点燃对方的船帆桅杆,然后再撞击,等到对方的船只漏水、无法航行时,才会靠近,然后冲上对方甲板,乱杀一通,赶紧抢货。”
裘百湖点点头:“我听过钟曾筠说起以前倭患时候的事,好像确实这样。”
俞星城:“所以说,其实海盗的打法,用来对待法军,是再合适不过的。法军的船队,就是跨越大洋而来的孤岛,他们没有后援,没有落脚地,返航又如此遥远。拖和磨才是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
裘百湖似乎理解了几分,皱起眉头:“你说细一点。”
俞星城拿起裘百湖剪掉的枝子,在花坛的泥地里划拉出地图:“他们跨如此远洋而来,去掉返航要用的煤炭,他们船上还能剩多少燃料?还能剩多少食物?是否法军船只上的水手,心中也有可能回不去的恐惧。如果以骚扰战术,既不登船,也不对撞,只在离倭国还有一大段距离的远海海域,让他们疲于应战,又无法靠近海岸,法军船上的水手会不会看着消耗迅速的煤矿与粮食,陷入惶恐呢?”
裘百湖:“但大明的海军不会熟悉这种打法……你的意思是,让海盗替大明出战?他们怎么肯?”
俞星城手中的小木棍敲了敲:“招安就好了。只是找招安,需要点技术。这群参与过倭患的人为什么害怕?你想想最后大明抓住这些倭贼的时候,用的那些手段,多少人头在城墙上挂着,多少人在斩首后,被仇恨愤怒的百姓瓜分尸体,拿回去喂狗。他们一是怕倭国改朝换代没他们的位置,二是怕大明与倭国仇恨极深、杀他们复仇。招安越不柔软不优待,越容易让他们相信。”
她继续道:“大明请他们出山,给他们战船,教他们使用大明汽船上的大炮。然后让他们去活捉法国人,以活捉的数量论军功,军功低的禁刀贬为庶民,军功高的为他们加爵、赐姓、给予家徽与封邑。他们下层武士阶级观念很重,能给他们提升地位,并允许他们后代保有爵位,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太大了。这群人本就忠字当头,朝廷赐汉姓之后,再向他们强调忠大明,忠皇帝,他们不会屈辱,反而荣耀。”
裘百湖:“你就不怕这群海盗得了大明的战船跑了?如果船被他们开跑了,这仗是真的彻底不用打了。”
俞星城摇头笑起来:“跑能跑去哪儿?往西跑是无尽大洋,他们的船只也开不到北美。南北较近的地区,都是大明的附属小国。再说相较于文化相近文字相通的中原,与曾经想要侵略他们的法人,他们内心更偏向哪个是毫无疑问。以前做倭贼,就是为了养活自己的手下和家族,他们的土地意识很重,绝不会轻易背井离乡。我个人是觉得他们绝不会驾船逃走。但将部分战船全权交予倭国海盗的决定,当然也需要主将的决断力。”
裘百湖抬起眼来:“你虽然说的都是些粗略的想法,但我果然没问错人。小燕王之前来信时,曾很谦逊的问过我有没有办法,我没回,是因为我不太懂打仗,也真的没什么办法。这会儿,我倒是可以把你的这办法揽作是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了。”
俞星城笑了笑:“那是最好。可千万别跟他说是我的想法。这人精小子,又是皇亲国戚,我一直想跟他保持距离来着。”
裘百湖却顿了顿:“想保持距离,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
俞星城转过脸来,似乎没明白裘百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百湖却转开了话题:“不过等我回来,万国博览会也快结束了吧。到时候还要有一大波调动,万国博览会的这些官员,有的会留在南直隶,但有的可能会入京。”
俞星城微微一愣:“入京任职么?我以为京师不会缺人。”
裘百湖:“现在朝廷动向很多,圣意也难以琢磨。你毕竟官位也高,在万国会馆顶事这么久,入京为官才是理所应当。到时候估计是工部吧。”
俞星城倒是不舍起来:“我还从来没去过京师,只是怕到时候铃眉她们不能跟着一路了,有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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