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不染人间烟火的长相,却偏偏到了此处风月之地,一副为情所困的少年模样。
妓馆内的乐人娘子弹奏起节奏明快的琵琶声。
但此时正坐在大堂里吟诗作对的客人们,却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穿着胡服的小郎君。
这个年轻人才入座便拿出了怀中的画像,并将其展开,提高了音量道:
“某,爱慕画中女子。今日与诸位一同行酒令,可否便以她为令?”
说罢,赵灵微便将手中画卷向四周的客人展示。
只见画中佳人坐在临水亭中,神色冷淡,带着一种让人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却又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几眼。
那正是赵灵微的表姐,溧阳县主陈伊水的画像。
且此画与陈伊水不仅貌似,且神似。
但就连溧阳县主本人都不知自己有这样一幅画流落在外,显然是赵灵微找人偷画的。
赵灵微未有明说画上女子是谁,但溧阳县主陈伊水的名号都在画上写得清清楚楚呢。
这可不正是《诗经》中所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么?
妙极妙极,妓馆内的氛围一下便火热了起来。
与这位绝色佳人有关的酒令也从骚客们的口中一句一句地蹦了出来。
别看此处只是风月场所,但是国子监里的学生,还有那些来到神都备考的考生们有许多都爱来平康坊里游玩、交际。
许多好诗好词也正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因而赵灵微此行也正是打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平康坊里空手掏套来一本夸赞陈伊水美貌的酒令集,好用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今晚的平康坊显然没让她失望。
杯中那芬芳醇美的河东乾和葡萄让她饮得微醺,而身后的童缨、沉琴二人则直接用笔墨记录下了这些文辞优美的诗句。
赵灵微原本打算用一宿的时间转场个三四家妓馆。
没曾想,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反而从别家妓馆吸引来了诗兴大发之人。
快活!
今夜晋越县主来这里,自是为了好好气一气她的那位表姐。
但当赵灵微痛饮美酒,在一派热闹的景象中与人斗起诗来,她又觉得无比的快活。
她不再是需要待在深宅后院之中,只要穿着女装便不能让外人看到她容貌的尊贵县主。
她也不再需要按捺住心底的种种愿想,如她的母妃还有父亲那般谨小慎微。
觥筹交错间,一名穿着白色衣裳的青年来到赵灵微的面前,目光盯着她问道:“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赵灵微几乎不做多想,便给出了个假姓氏:“某姓薛。”
青年在向赵灵微行了一礼后便将他刚刚想到的七言缓缓道来。
这首七言一被念完,周遭的人便都嘻嘻哈哈地开始起哄了。
因为这位兄台的诗中既有“薛郎”,还有“佩刀胡服”。
大家说好了要以画中佳人为令,可与他们一道的青年却显然是在以眼前的小郎君为令,自当罚酒。
在闹哄哄的声音中,身后的童缨用带着些许焦心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
“郎君,郎君。”
“何事?”
“五更天了。”
童缨看向面前那个青年的眼神已经像是防狼一样了,但赵灵微却还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非但一点也不见紧张,还催着那行错了酒令的青年喝酒。
那就好似她的确就是个不需要惧怕太多的郎君一般。
这会儿的她已经很累了,并且那酒意也让她觉得脑袋有点晕。
但她又觉得自己还很精神,可以再饮它个三百杯。
两名侍女心中擂鼓大作。
在和童缨对了个眼神之后,沉琴也轻声催促道:“郎君,再不走,夫人可能就发现了。”
也罢也罢。
赵灵微摇摇晃晃地起身,和今晚与她一起行过酒令的人说告辞,而后不等别人问清楚她究竟住在哪里便离开了。
翻墙走的。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们是皇嗣府上的,三人才一出门便翻过平康坊的坊墙,飞檐走壁着往家赶。
“县主,还好吗?可是醉得厉害?”
先前起身的时候,赵灵微还感觉到有些醉意。这会儿上了高处一吹风,却是觉得好多了。
天还是黑着的,但在不远处的光线映衬下,她的眼睛却是很亮很亮。
“其实,只要出了皇嗣府,神都还是很好玩儿的。”
见自家县主如此答非所问,今天晚上已为她提心吊胆了好一番的童缨便直接问了:“县主,可是薛临小儿带县主来过这里?”
赵灵微暗道一声糟糕,面上却是镇定自若:“未曾。”
说着,赵灵微便翻过了又一道坊墙,左摇右摆重心不稳地踏过别人家的房梁。
童缨紧紧跟上,接着说道:“今夜县主实在是太过镇定自若了,全然不像是第一次来平康坊。”
赵灵微:“那就是你看错了!”
童缨:“可县主连去一趟妓馆要多少酒水钱都知道。三个人就给一贯钱,没少给,也没多给。”
赵灵微:“那是因为我机敏过人。”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向着皇嗣府快速奔去。还剩一个功夫不如她们的沉琴,在后面跟得都快哭了,却还不好喊出声来让两人等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