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活在那里的人,哪怕长相与我们截然不同,却也依旧还相信自己是启朝子民,替我赵启一族镇守着那里。对于他们来说,王土便是人。
“如此可见,王土既可以是土地,也可以是相信着王土的人。”
赵灵微在此时提起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然而却没有人会认为她现在所说的,是与先前他们争论的问题无关紧要的话。
赵灵微又道:
“先前,我在经过奴市时,因我大商子民的痛哭声而感到心中悲恸。我想要救他们,可我却也明白,我不可只是去搭救那些商奴。
“因为,我早已不止是大商的公主。现在,我既以魏国太子妃的身份自居,也是灵武郡的一郡之守。是以,我救他们,我救魏国人,我也救助受困在那里的他国人。
“于是今日白天,他们便全都用商言中的‘公主’一词来唤我。诸位何不想想,若我也能够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流民、部族,且庇护他们。他们会否也一同称为我为……‘公主’?”
说着,赵灵微笑了。
她说:“届时,我所在之地,便是‘王土’。”
只要她能挨到春草生出之时,便能有牛乳,有奶酪。
而她只要手中有人,便能种下她带来的那些蔬菜瓜果、以及谷物。
若她不放手一搏,又怎知冬夜过后,是洪水滔天,还是万物生长?
*
城主收下了那些已然被驱赶了多日的流民。
——这条消息不胫而走。
城门被修好了。
但灵武郡的大门,却反而对那些因战事而流离失所的人打开了。
先到来的那些人被指挥着去砍伐树木,用以建造房屋,或烧柴取暖。
他们也被派去赶制帐篷,赶制衣服,赶制鞋子。
守将府邸的菜式规格被降了好大一截。
自赵灵微往下,每日午食的菜谱有两素一荤一汤。
而到了晚食,因为晚饭过后便不需再干重活,因而这顿饭他们就只有一荤一素一汤。
至于府中的金饰以及宝石,则被一件件卖掉,用以换取更多的存粮。
第十日。
赵灵微开始用那些流民,为灵武郡筑高墙。
当她站上城楼,向王城的方向眺望而去,会发现已有比前几日更多的人正向着他们这里而来。
他们之中有零散的民众,更有成群结队的小型部族。
那些由小部落长所带着的人群并非为了食物而来。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帐篷。
只是王城的那一带,战事规模已然很大。
为了避难,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原先已经定下的过冬之所。
这些人也只求赵灵微能够在灵武郡的城外给他们一处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
让他们得意与城中的人交换商品。
待到冬雪消融,或战事稍缓,他们自会离去。
达奚嵘向赵灵微建议,不要以对待家奴的方式对待这样的部族。
“殿下可将他们当成是到我们家来做客的朋友。若我们热情招待,他们也可以帮我们做一些事,但那只是帮助,而并非听令。”
赵灵微采纳了达奚嵘的建议,也亲自带人为他们送去了柴火,以及腊肉。
而后,这些人也回赠了她一些奶酪以及肉干。
“‘公主’,我看你的人白天都在城墙上敲敲打打的,还在垒石头,这是为何?”
赵灵微刚喝了一口马奶酒,就被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些人虽是魏国人,却是从属于魏国的小型部落,所说的语言也并非魏言。
但幸好,康朝明也能听得懂这些人的话,可以做赵灵微的译语人。
赵灵微道:“我担心王城方向的战事会打到我们这里来。所以在加固城墙,也将它造得再高一些。”
那人听完康朝明的传译,便笑了,说:“他们过来,我们到别的地方去,不就行了吗?”
部落长又道:“我看我们这魏国啊,就是因为学了南边的人,又是建城,还又造了那么一座座的城墙,才渐渐不行了。我们以游牧为生,自然是要跟着水草走,哪能总是待在城里。”
这部落长也真是喝酒喝高兴了,就忘了赵灵微便是南边的人。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被自己的妻子提醒了一番,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赵灵微却是笑着摇起了头,示意对方她并不在意。
可这样的一番话,却是让赵灵微有了新的感触。
整座城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准备着敞开怀抱,接纳那些过来投靠他们的人。
而后,赵灵微下辖的文官与武将便会为这些新来者找到事情做。
这天,赵灵微又登上了城楼。
她向着王城方向眺望了一会儿,而后就在城楼上接着往前走,直至她来到能向朔方郡眺望而去的地方。
赵灵微从暖和的袖筒里拿出童缨给她发来的信。
‘自公主走后,贺楼公子便一直都闷闷不乐。他一日凶过一日,也只知在军营练兵。见了奴,他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奴对他说公主的消息。’
‘今日奴要给公主寄信,便问他,是否有话要奴带给公主。他却不发一言的就走了。’
‘公主,奴以为,贺楼公子必是生了公主的气了。奴今日就画了一张贺楼公子这几日来最常有的模样。供君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