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军书记比任何人都清楚,谢迎春对青山食品厂有多么重要。
可是他看似顶着一个书记的头衔,实际上同县城里那些真正的领导根本没法儿比,只有听人家发号施令的份儿。
那些人都是他的顶头上司,人家都说要把家里没什么文化的侄女、早早辍学不读的侄子以及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七大姑八大姨塞到青山食品厂来,哪有他拒绝的份儿?
他如果敢拒绝,怕是自己的工作也保不住。
可孙军书记还担心谢迎春不配合,如果谢迎春不交出配方来,那别说来一群拖后腿的员工了,就算是现在的原班人马都不变,青山食品厂也别想正常运转。
没了谢迎春那两张配方的青山食品厂,能比当初的红星食品厂强到哪儿去?
一边不能得罪,否则自己这辈子的事业大概就止步于此了,一边不敢开罪,不然如日中天的青山食品厂可能遭遇滑铁卢……孙军书记愁的一晚上没睡得着。
大概是他翻来覆去的响动惊到了他媳妇,他媳妇问,“老孙,你咋了?睡不着?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孙军书记叹着气把自己的难处说了,还问他媳妇,“要是你,你会怎么选?要是得罪了县城的领导,我的工作怕是都保不住,要是开罪了谢迎春,青山食品厂的工作无法正常开展,我的工作也得跟着遭殃,难呐……”
他媳妇儿想了想,问,“为什么非要假想自己得罪了这个又得罪那个呢?我们不能谁都不得罪么?”
孙军书记叹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是真有那种两全之法,我犯得着着急上火么?”
他媳妇儿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同小谢把这事儿摊牌得了,不让她接着干的又不是你,是你上头那些人,小谢还能把这口黑锅算在你头上?”
“要不你就两边都不得罪,把小谢从工会岗上撤下来,单独安排一个清闲的活儿,她原来那岗位,上头插进来的人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工资待遇不变,给小谢减点负担,她原来不是既管着配方还管着工会那摊子事儿么?现在让只她管配方就行。”
“上头不是说要恢复高考了?小谢这些知青肯定都摩拳擦掌的,你就同她说,把她调去清闲的岗位也是为了她考虑,让她好好准备高考,农村的苦日子,尝一尝就行了,还是会城里过舒坦日子去。她们这些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应该去那些技术岗上报效祖国,留在农村种地不就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了么?”
“反正你多说几句好话,把人给安抚了,青山食品厂的效益好,不差她一个人的工资,你同她打好关系,等她回城的时候,再同她商量着把配方完整地买下来,之后就没这样那样的后顾之忧了。”
孙军原先就发现他家婆娘挺能耐的,嘴皮子上的工夫从来都没输过他,不过之前他眼中的这个婆娘的嘴皮子本事都用在了胡搅蛮缠上,他现在才发现他婆娘还有这种急智,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
激动之下,老夫老妻多年的孙军抱着自家媳妇儿啃了好几口,亲密劲儿都快赶上当年刚结婚那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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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谢迎春起了个大早,不过她没急着上班,而是在屋子里趁头脑清醒又多看了两个小时的书,然后才随便对付了一口早饭,卡着点儿去了青山食品厂。
例行去生产线上检查了一圈,把发现问题的地方都及时纠正了,然后她便回了工会,锁上门继续看书复习。
谢迎春发现自己当初的状态好像又回来了,昨天看着还头痛不已的问题,今天学起来就觉得简单的很,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也可能是被即将到来的暴击影响到了心情,导致现在看起来简简单单的问题,放到昨天就死活想不明白。
她刷题刷到全身舒畅的时候,工会的门被推了一下,大概那人意识到工会的门是从里面闩着的,这才敲了三下门,道:“小谢,你在吗?我是孙军。”
谢迎春对着门的方向冷笑了一声,把摊在桌面上的书本都收拾进抽屉来,然后将厂里的工人签到表拿出来,在上面随便画了几笔后,才起身去给孙主任开门,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孙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刚刚在核算厂子里的工人情况呢,手头有点忙,开门晚了点,有些怠慢您,还请您见谅。”
这人马上就要被降职开除了,还兢兢业业地检查工人签到表呢?孙军心里满是惋惜。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后,还是不敢直视谢迎春说出厂里的决定,只能拿过谢迎春看得那份工人签到名单来,一边装作看那份名单,一边同谢迎春说,“小谢啊,厂里知道你们这些知青有回城的机会了,想着特殊照顾你们,决定把你们从比较繁琐的事务岗上调开,到一些比较清闲的岗位上去。”
谢迎春听着这诚意满满的好话,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孙军也太会绕弯子了吧,打算卸磨杀驴就直接说,还非得扣一个厂子里体谅知青的说法,真是够虚伪的。
孙军接下来又说,“你是我们食品厂的功臣,就算从事务岗上退下来,厂里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这点你放心。”
谢迎春没耐心再听孙军绕弯子了,直接问,“孙书记,风声我也都听说过了,您没必要在这儿绕弯子,直接同我说厂里的决定就行。您打算怎么安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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